夜晚匆匆而过。
陈冬在市局审讯室的椅子上佝偻到天亮。
前半宿还有大案队的刑警翻来覆去的审问,后半夜就没再有人管他。
根据案发现在的情况,陈冬四人确实可以定性为受害人。
因为开枪打死严刚的曹猛,从头到尾跟他们都没有任何接触和交流。
但要说硬判,也不是完全没口儿。
正当防卫这玩意,本身就是模棱两可。得看领导的态度。
早上八点多,审讯室大门突然被推开。
陈冬晃了晃浑浑噩噩的脑袋,余光瞄见一个穿着警官制服的身影。
“哎呀,怎么还给我冬哥拷这儿了?”
“黄局”陈冬有气无力的打了声招呼。
黄战笑呵呵的给他打开手铐,又扔了根儿烟,这才转身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你挺牛逼啊,直接给严刚干死了?我还以为,你俩得碰几个回合呢。这以后见面,得叫冬哥了呗?”
陈冬揉了揉僵硬的大腿,眼神有点发直的回道,“跟我没关系,开枪那人我不认识。严刚死了?”
“嗯,刚到医院,就咽气儿了。”
陈冬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黄战继续说道,“人死了,但事儿还没完呢。”
“什么事儿?”
“严华拒绝跟警方合作,肯定是想通过其他途径报复你。”
“呵呵。”
“自老黄和铁黑之后,松江混地面的社会人,没几个能立得住,严刚勉强算一个,你说他凭什么?”黄战自问自答,“因为除了严家的关系,严刚背后还有个挺厉害的人物支着。”
“谁?”
“据说是S委某个领导的儿子。”陈冬皱了皱眉。
“华兴公司的投资快到了,马上就是分蛋糕的时节,严刚却死了。曹猛抓不着,对方就会把气撒你身上。所以,你才会被羁押到市局。好在,有人帮你说了句话。”
陈冬诧异的眨了眨眼。
“以韩同的人脉,办不到。我刚来松江,也没这么大影响力。”
“嗯?”黄战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语气严肃的问道,“陈冬,你还有更高层的关系?”
陈冬立马摇头,“没有!我最大的关系就是你比你大的官儿,就在电视上见过,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啊!”
“扯淡!”黄战瞪着眼睛,“今天早上,电话直接打到市局一把的办公室,点你名道你姓,这叫不认识?”
“谁打的啊?”
“不知道。”
陈冬思考了几秒,笃定道,“真没有!黄局,要不你替我打听一下?我得感谢感谢人家帮忙说话啊。”
黄战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陈冬,心里半信半疑,总觉着他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
“行吧,我帮你问问。”
“那我能走了?”
黄战点点头,“你爸等着呢,出去吧。”
五分钟后,市局门口。
正靠着车门抽烟的韩同,看见陈冬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明显松了口气。
随后黑着脸转身上了车。
陈冬尴尬的打了声招呼,“韩叔,麻烦你了。”
韩同擡头问道,“解决了么?”
“嗯本来就没我事儿。”
“行,有时间回家陪陪你妈。”
“好。”话音刚落,韩同一脚油门,直接驾车离开了。
陈冬更尴尬的挥了挥手。不是来接我的么?
正无语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晨晨?”
“啊你在哪呢。”
“市局,刚出来。”
“谭老板找你,来一趟锦绣吧。”
半小时后。
锦绣年华,楼上办公区。
宁晨睁大黑白分明的美眸,直勾勾的看着陈冬,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
“福园咋样了?”
“还好。”
“华姐,搬走了?”
“嗯。”宁晨有点不好意思的继续说道,“小冬,其实,她也是被人威胁的。”
陈冬神色微冷,没说话。
“哎!走吧,老谭等你呢。”
俩人一前一后往里走。
谭景山的办公室敞着门,办公桌对面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正闷头抽着烟。
陈冬和宁晨都认识,这人叫袁力,是锦绣的内保经理。
“老袁!我拿钱,给你支个小超市吧。”
“啥意思?”
“你别在锦绣干了。”
“为啥?”袁力这人,多少有点混不吝的性格,一急眼就不管不顾,跟谁都敢呲牙。
“我在锦绣干多少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撵我就撵我?”
老谭也是发愁,“你喊什么玩意!”
袁力拍桌而起,指着刚进门的陈冬喊道,“大哥,你撵我走,就为了给这个小逼崽子腾地方呗?”
“哎呀我操你是真他妈虎!”
“你就说是不是吧?”
老谭瞪着眼珠子,“滚!赶紧滚犊子这事儿回头再说!”
袁力原地愣了几秒,随即一脸愤愤不平的转身就走,路过门口的时候还使劲儿扒拉陈冬一下。
“你俩坐。”陈冬都无语了,这他么自己一句话没说,咋就又得罪人了?
“谭哥,你找我有事儿?”
“啊,还是上次的事儿你也看见了,老袁这个内保经理干的稀里糊涂,店里环境太乱,缺个有力度的人物镇场子。”
“我就相中你了!咱不谈虚的,底薪三万,分红另算,怎么样?”
一个月三万,比上次涨了两倍。
显然跟昨天发生的事儿,离不开关系。
陈冬略微思考了几秒,轻声回道,“谭哥,严刚不是我打死的。”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曹猛是你兄弟,所以出名的是你们这个队伍。”老谭直言不讳,神色淡然的说道,“社会上混,谁都不愿意成天打打杀杀。拿命拼名,用名揽人,有名有人以后,钱会主动找你。你有能力,有运气,起点不低,但毕竟太年轻,你那帮小兄弟,也年轻。水深水浅你末必拿得准。踏实的在锦绣沉淀两年,等手里有人有钱儿,再干啥事儿都顺当,你明白么?”
陈冬点头,“我明白!谭哥,可是……”
老谭挥手打断,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冬,我在松江呆不长,其他产业无所谓,但锦绣年华是我发家的标记,不想卖给别人。所以,这个内保经理就是个头衔,以后的锦绣,就你们俩说的算,别干黄了就行。”
“啊?我俩?”
“对,你和晨晨。”
陈冬和宁晨对视一眼,都有点懵逼。
“定期给我打钱就行。”
“你要去哪啊?”
老谭点了根儿烟,“不该问的别问,你就说干不干吧。”
陈冬咧嘴一笑,“这我要还不答应,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行,那就从明晚开始,你跟着我。我在松江的关系,可以介绍给你,能不能结交明白,是你自己的事儿。”
“没问题。”
老谭摆手,“行了,忙去吧。”
宁晨起身出门。陈冬却笑呵呵的走到茶几旁边,帮老谭倒满茶。
“谭哥,说实在的,以您在松江的威慑力,锦绣再乱,也乱不到哪去。您走不走,也是锦绣的图腾,对吧?”
“有事说事,整那贱了把搜的出干啥。”
“我就想说,其实我对华兴公司更感兴趣。听说,燕京总部的投资快下来了?多大的项目啊,是跟Z府合作么?”
老谭闻言一愣。“老嫖跟你说的?”
“嗯”
老谭指了指窗户,“锦绣这么大个夜场,不够你忙乎的?”
陈冬有点尴尬,“我是您弟弟,锦绣的事儿肯定上心。但我也是华兴的员工啊,帮领导分担工作不也是应该的么。”
老谭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陈冬。
“哥……”
“松江边缘,西郊城乡改造,范围涉及三个镇,项目工程包括跨江大桥,湿地公园,以及多个住宅小区,商圈,学校,Z府牵头,十几家房地产、建筑公司共同开发,宝丰集团一期投资就超过十个亿。这个大个项目,你有多少钱啊?你啥身板啊?也想掺和掺和?”
陈冬直接回道,“这玩意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我不行,谭哥你行啊。咱也没盯着锅里的肉,喝口汤就行。”
老谭很认真的说道,“汤都能撑死你!”
陈冬问道,“宝丰为什么投资,华兴跟Z府签合同了?”
“嗯公司名下有两块地,位置很好。老黄出事儿之前,运作了几个重要的工程,所以现在,很多人盯着华兴,想分一杯羹。”
“黄震天?”
“嗯。”老谭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低着头,单手轻轻敲着桌面。
过了好半天,他突然语出惊人。
“陈冬,如果我把华兴公司的股份给你,你能守得住么?!”
“大哥,别开玩笑。”
老谭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韩同不行,黄战也不够分量,除非那个给市局领导打电话的人,你能请动么?”
陈冬一愣。
心想老谭这消息也够灵通的。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人是谁,请个屁!
老谭继续沉声开口,“华兴的股份结构很复杂,宝丰总部四成,Z府两成,我占两成,剩下的都是零散小股。我如果离开松江,这股份,也留不住。”
“谭哥,你到底要去哪?”
“黄震天的案件后续还没完,华兴公司的钱,地,以及跟政府签的合同,到底是怎么来的,涉及哪位领导,大概只有我能说清楚。这里面还有宝丰集团的事儿,所以我得去燕京配合调查。Z治博弈,工程利益,有人想保我,有人却不想我开口。所以无论生死,我都不能在松江呆,股份也留不住。”老谭语气十分凝重,“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这股份如果给你,你能守住么?”
陈冬愕然,但很有自知之明,“我守不住!”
“嗯,再等等吧。”
“谭哥,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老谭轻笑,“这么大的工程,想喝汤的人也不少,外边不是还有两成散股么?与其让别人抢,你为啥不试试挑软柿子捏呗。我给你拿钱,挨个谈。”
陈冬眼前一亮……
另一边。
松江江北,某私人会所。
沈泉跟随着迎宾美女的指引,在幽暗的长廊中缓缓前行。
美女身材高挑,脚踩12厘米的恨天高,迈着精致优雅的小碎步,纤腰款款婀娜多姿,十分养眼。
阵阵扑面香风,甚至驱散了他连夜乘车的疲惫。
两人沉默着穿过长廊,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柳树成荫,碧绿葱葱,仿若世外桃源,亦能隔江远望。
“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二公子在里面。”
“谢谢。”沈泉微笑点头。随即缓缓走进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为精致,类似古代女子的闺房,雪白的烟罗暖帐,画屏妆台,满室生香。
香檀精雕木床上,正躺在一个看着有二十多岁的青年,脑袋枕着旗袍美女的大腿,神色惬意的享受着温柔的采耳服务。
混的再好,也不如生的好。
阶级差距啊!
沈泉默默地在心里嘀咕一句,随后笑容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二哥!”
“啊小泉,回来了?”二公子名叫杨宇,人长得一般,不算英俊,小鼻子小眼睛,皮肤很白,身材有些瘦弱,但气质很特别。
哪怕他此时正沉溺在氤氲旖旎的温柔乡里,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身份所带来的的骄奢和轻佻。
而是一种难得的沉着和稳重。
“啥时候到松江的?”
“刚下火车。”
杨宇眯了眯眼睛,随后指着另一张床榻,轻声说道,“先休息一会儿,中午咱哥俩喝点。”
“听二哥的。”
说话间,门外又走进一名长相精致的旗袍美女,给沈泉递来崭新的拖鞋,以及非常舒适的短衣短裤。
中午。
几名服务员端上了一桌酒菜,杨宇和沈泉相对而坐,两个美女左右服侍。
“学校的事儿,都处理好了?”
“嗯,短时间内,不用回去。”
杨宇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随后轻声说道,“行,最近事儿多,也缺人,你回来能帮帮我。”
“没问题。”
“松江西区,城乡改造,工程很大,我爸是Z府那边的负责人,咱们有机会获得一些利润不错的项目,你准备准备,整个咨询公司,自己做不了的工程,可以外包出去。”
沈泉闻言,瞳孔微缩。
他知道二公子的家世不简单,但又不清楚具体的身份。
能主导这么大的开发项目,起码得在松江市领导里排前三吧?
“二哥,您父亲是……”杨宇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没答。
“华兴公司,知道么?”
“不太了解。”
杨宇擡手递给沈泉一沓文件,“你看一下工程很多,竞标的公司也不少,咱们不可能红口白牙的想干就干,得需要一个跳板。这个华兴和它背后的宝丰集团,是Z府的主要合作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收购华兴公司的股份,个人手里的散股,能用钱买的最好,钱解决不了那就想其他能解决的办法!能办到么?”
沈泉迟疑了几秒,“我试试。”
杨宇眉头一皱,沉声说道,“钱,我出!人,我找!出了事儿,我给你摆平!这儿不是燕京,用不着那么谨小慎微!有我在背后支着,你只要不作大死,在松江地界,基本平趟!明白么?”
“明白!”
杨宇指着他手里的文件,“我再问你一遍,能不能办好?”
沈泉重重的点头,“能。”
“小泉,你救过我的命,我说过送一场富贵。但是开大众,住楼房,是富贵。开奔驰,住别墅,也是富贵。你想要哪种,得看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沈泉赶紧敬了杯酒,笑容很灿烂,“二哥,我懂。来您这会所转一圈,以后谁也不愿意再去KTV,搂着五百块钱一位的小姐喝假酒。”
“呵呵!你小子!回头让前台给你办张卡,玩行,但别耽误整事儿。”杨宇轻笑,又指了指身边两个旗袍美女,“你挑一个,晚上就别回去了,放松放松。”
沈泉嘴唇微扬,沉默着眨了眨眼睛。
“对了还有件事儿。原本,华兴公司有我的人,叫严刚,昨天被人弄死了。”杨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淡漠。
“严刚手里有华兴公司的股份,现在应该继承给他弟弟了,改天我窜个局,你们认识认识。人都死了,他那弟弟就是个酒囊饭袋,股份最好还是放在咱们手里。对伙那个,叫陈什么来着?”
沈泉一边听,一边翻着资料的最后几页,突然神色惊愕,眼眸瞪大。
“陈冬!”
“对叫陈冬,几个小年轻,姑且算是个小团伙吧。怎么地,你还认识?”
沈泉笑着点点头,“认识,大学同学。”
杨宇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不咸不淡的回道,“呵呵,挺巧那就顺手摁死吧。刚子跟我一回,虽然没干成啥事儿,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让人打死了。”
“好。”沈泉下意识的摸了摸肩膀处的伤疤,随即眼神有些恍惚的回应道。
“主要还是弄公司的事儿。”
“二哥放心!”
杨宇说完,又吃了几口菜,便起身离开,“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自己玩吧。”
“哎。”
沈泉送完杨宇,也没心情吃喝,因为手里那份资料比桌上的美食美酒,甚至身边的美人,更具成千上万倍的吸引力。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就是头猪都能起飞。
03年之后,就是国内房地产行业撅起的年代!
沈泉不是猪,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聪明,他很清楚杨宇给的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这份资料代表的,不是某个工程,某个项目,而是一种完整的庞大的,从最顶端开始掌控的利益链。
利益在没动工之前,就分配完毕了。
底部建设和开发的辛苦钱,他们根本看不上。
但沈泉能看上啊!
开发商盖楼,得用砖和水泥,需要各类钢铁建材,建筑设备。
房子建成,还涉及到销售代理,广告宣传,装修设计。
哪个环节都能出钱儿,油水多的眼花缭乱。
沈泉琢磨着,有杨宇这层关系,借着松江城乡改造这股风,他随便开个建筑公司或者建材公司,用不上两三年,就能彻底起飞。
大口大口吃肉轮不到他,但这汤汤水水,绝对能喝到撑!
沈泉越看眼神越亮,越看心里越热。
但他很清楚,当务之急,是要把二公子的事儿办好,砸实这层关系,必须要体现自己的价值。
胁恩自重的事儿,做不得!
沈泉这人,心思深重,性格谨慎,但如果决定要做什么,就会变得很投入。
无论是玩女人,还是干正事。
所以即便是连夜舟车劳顿,此时又身处香闺暖帐,美人在侧,他已然开始研究华兴公司几个小股东的资料。
沈泉迫切的想抱住二公子的大腿,搭上松江城乡改造的快车。
就必须得到华兴的股份,为自己抢到一张价值连城的车票!
至于陈冬?
二公子不了解,但沈泉了解,那可不是个说摁死就能摁死的人。
“严刚到底因为啥死的,也没写清楚啊”“曹猛开的枪?这人跟陈冬啥关系?”不知为何,沈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手持染血军刺的凶猛身影,那两道沉寂淡漠的目光,到如此他依旧记忆犹新。
“不会是他吧?嗯不能冒蒙干!最好先插个眼!”
三天后。
宁晨可能是因为方华的事儿,觉着有点愧疚,于是买了一大堆水果和营养品,跟陈冬一起去医院看望福园。
“你当我坐月子呢?咋还整上鸡汤了?”
“不喝拉倒,拿来!”
福园抱着饭煲不撒手,贱兮兮的说道,“喝啊!晨妈妈你喂我!”
宁晨无语,“滚!”
陈冬扯了扯曹飞,低声问道,“这啥情况?”
此时,不算太大的病房里,或站或坐的挤了七八个人,而且明显不是一波,互相都不认识。
曹飞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前一阵子,我和园哥不是研究网吧的事儿么,这位是网吧老板。”
“哦”身材微胖的中年,似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随即起身自我介绍道,“冬哥,我叫张博。”
陈冬赶紧摆摆手,“别,可别叫哥,小冬就行!张哥,之前不是说,网吧不打算卖了么?”
“嗨,小冬,我就开门见山了。”
张博顿了一下,随后低声说道,“我有三家网吧,位置都不错。开不下去,不是因为不挣钱。按理说,网吧这个东西,扎堆也正常,大家自由竞争,没毛病。同行是冤家,但都有钱挣,犯不上非得弄死谁,别人搞点小动作,我吃点亏,也就认了。可就有那种,仗着点下三滥的关系,骑你脖子上拉屎,不赶尽杀绝不摆休的角色。店被砸了,我报警没用。被封了,我交罚款也没用。”
陈冬皱眉问道,“那因为啥啊?”
张博继续说道,“要买我仨网吧,就给十万块钱。生抢呗?要差不多价,我也就卖了,可十万,有点太欺负人了。”
陈冬淡淡的说道,“那我们买了,不也烫手么?”
张博咬咬牙,直接回道,“小冬,咱们不谈虚的,网吧我想接着开!你如果能帮忙解决这事儿,三家店,我给你两成干股。以后继续投资分店,咱们可以合作。”干股,不控股,不出钱,却可以分红,但也就意味着他得接下这份麻烦。
陈冬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张哥,这样今天来是看我兄弟的,医院也不是谈事儿的地方。改天,改天咱们找个饭店详细谈谈。”陈冬没有马上答应。
网吧算是暴利行业,两成干股,钱不算少。
但对方能把张博这个小有身家,土生土长的松江人,逼到这个份上,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听着还是黑白两道都占。
白就是相关部门的关系,黑显然就是有某个社会团伙撑腰。
一个刚刚组成的小团队,如果想插手某个已经趋于饱和的行业,那就是跟老牌团伙抢饭。
最直接的手段,就是依托暴力手段,这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但陈冬没想这么干。
名分好坏!
一碰见点事儿,就拎起刀枪军刺,喊打喊杀,那这样人肯定活不长。
他想琢磨点正经生意,带着福园曹飞几个兄弟干干。
一天天血雨腥风的,真正能帮你挣钱的人,早他妈吓没影了。
虽说年轻,也阴差阳错的有了点名声,但眼光要放长远,和气生财是硬道理。
陈冬最佩服的就是老谭。
老谭混了这么多年,还是靠夜场起家,据说从没跟人真刀真枪的干过,也没进过监狱。
在九十年代初,大多是靠暴力手段完成原始积累的年代,这简直就是神仙。
陈冬能这么想,因为他起点高,也见过世面。可有人不这么想!
“行,那我等你信儿。”张博也知道,这不是一次能谈成的事儿,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床上。
“福园老弟,哥哥今天来也没买东西,这点钱你拿着,不成敬意,早日康复哈!”
“张哥,客气啦。”张博告辞后,陈冬又转头看向另外几个青年。
他倒是认出其中两个,是他刚进华兴公司第一天,在新发镇化肥厂救出来的小孩儿。
“你俩咋来了?”
“哥,我俩想跟着你”李鹏,孔良,一高一矮,长得都挺壮实。
俩人都十八九岁,穿的埋了扑汰,但表情兴奋,眼冒崇拜之光。
陈冬皱眉,“跟我干啥啊?”
高个的李鹏看着有点虎,“哥,我俩听你的,干啥都行!饭店,工地,都呆过,能吃苦。”
“不是你能不能吃苦,我这儿也没活儿干啊?”曹飞插了句嘴,“干服务员,千八百的工资有吧?咋又跑华兴公司跟人要账了?”
表情有些腼腆的孔良,突然语出惊人,“一个月挣俩子儿,全搭屄上了呗。我俩寻思要账这工作,提成高。没想到,头一把活儿,就差点让人干死。”
陈冬都无语了,这他么人不可貌相啊。
福园薅着脑袋上的纱布,小声嘀咕道,“行,这俩孩子都挺虎,好忽悠,你就留下呗。”
陈冬斜了他一眼,“留了给你当保镖啊?你给开工资啊?”
福园撇撇嘴,“你不是让老谭收编了么,锦绣安排点活儿还不容易。”
“操,你消息挺灵昂?”
“我告诉你,晨晨天天晚上聊次我,你再不努努力,哪天我俩偷摸的就把床单滚了。”
“滚犊子!”陈冬转头又问,“家哪的?”
“长岭村的。”
“夜场服务员能干么?”
“能。”
陈冬点点头,也没多说。
都是农村小孩儿,十四五就不上学了,到社会上瞎混,家里也不闻不问。
上次被打进医院,父母连管都不管。
“冬哥,也带我一个呗”屋里单独靠窗站的瘦高青年突然开口。
这人有点眼熟,他以为是福园的朋友,始终没说话。
“你是?”
“我,滕志远啊”
陈冬一愣,随后恍然。
滕志远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大远啊!你这是……”
“啊,呵呵。我这不听说福园住院了,顺道来看看。”
陈冬还挺高兴的和他握了握手。
滕志远是他中学同学,家也住安字片,以前倒是总在一块玩,高中之后渐渐断了联系。
这人,陈冬印象很深。
滕志远特别喜欢赌博,因为耍钱犯过不少事儿。
这点好像遗传,因为他父母就属于那种一年365天,最起码300天在棋牌室呆的选手。
“你变样了,我都没认出来!最近干啥呢?”
“呆着呢。”
“呵呵,挺好的”
“冬哥,你现在混的这么大,以后带着我玩呗。”
这一大早上,三波人,给陈冬整的有点懵逼。
曹猛把陈冬干死,他现在是真出大名了,可细思之下,这名出的有点诡异。
二十一世纪初,这帮天天没事儿干瞎几把混的小伙儿,传播消息的速度这么快么?
我他妈正琢磨着放下屠刀呢。
却突然有好几个小弟前来投奔。
这不扯犊子么!
“呃看看吧,有挣钱的道,咱一起试试。”
“大哥,我们都知道你是干啥的!你就说砍是谁吧!”李鹏突然接了句话。
陈冬懵逼的问道,“为啥要砍人啊?”
“大哥,咱不是黑社会团伙么?不砍人,网吧老板能给你干股?”
“操!”陈冬瞬间崩溃,拉起还在哈哈直乐的宁晨,拔腿就跑。
“你园哥是黑社会,我不是。跟他混吧!”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
始终在琢磨怎么报复陈冬的严华,这些天一直呆在还没开业的场子里。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静。
一方面是严华知道警方在盯着自己,一方面是因为严刚出事儿当天就消失的郭凯。
郭凯这人,算是半个狗头军师。
走阴损路线,喜欢背后捅咕,一向反对真刀真枪的跟人正面硬碰。
等了这么多天,严华的枪伤也好了,警方也没什么动静,郭凯便悄无声息的跑回了松江。
“凯哥!你整俩枪手,找个机会,把陈冬,和那几个小比崽子,都蹦死!”严华神色阴狠,目光怨毒,跟一个月之前那种欺软怕硬的风格有很大区别。
郭凯眉头一皱,“华子,咱什么身板,能用得起亡命徒?”
“怎么地,十万二十万我还掏不出来么?”
“是钱的事儿么?那种人,你能用明白么?你用一次,回头他再朝你要钱,你给不给?或者,你能给他一次性就退休的钱么?给不了,以后他再干别的活儿,万一让警察抓了,把咱咬出来咋办?退一步讲,你哥在的时候,咱就道里区这片儿混的还行,跟段位稍微高点的比,咱就啥也不是!我能认识啥枪手?要找俩生荒子,万一干不明白,再出点事儿,你想想什么后果?”
郭凯苦口婆心的劝,因为他本身心里就对报仇这事儿比较抵触。
严刚已经死了,就算杀了陈冬,那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还得继续活,想活好,搞钱才是主要目标。
顺带能把严华照顾照好,不缺钱花,这就算是没白兄弟一回,仁至义尽了。
真跟陈冬拼起来,曹猛万一杀个回马枪,给他崩了,那上哪说理去?
但严华可有点急眼了,“你啥意思啊?我哥就白死了呗?郭凯,我哥活着的时候,砍人从来不让你出手,但分钱哪回没带你?”
“我不是说算了,但你没必要现在就干。”郭凯沉声解释道,“陈冬出事儿,警方马上就能锁死你!”
严华瞪着眼珠子,“那你他妈倒是出个主意啊!”
“等一会儿吧,我带你见个人。”
“谁?”
“见面你就知道了。”
晚上,锦绣年华。
宁晨刚准备下楼见个客户,却被人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袁力,锦绣的内保经理。
宁晨挺烦他的,不单是因为他跟陈冬有点矛盾,实在是这人在场子里名声太差,黄赌毒一个不落。
而且总跟她唱反调。
“袁经理?”
“晨晨,哥想求你办点事儿。”
宁晨往后退了退,语气冷淡的问道,“别这么叫我,有事说事。”
袁力尴尬的笑了笑,“燕京有个朋友来松江,后天,你能不能帮忙安排几个玩得开的女孩儿。”
“可以啊,来店里玩呗。”
“你看晨晨,来锦绣,我好用找你么?我要玩的,在场子里不能玩。”
“那你找华姐啊,我又不是干这个的。”
袁力知道宁晨烦他,所以语气很恭维,“方华请假回老家了,她说这几天你负责她那组人,其他组的我也不熟,但不都听你这个总经理的么?晨晨,咱们都共事好几年了,你帮帮忙。”
“咱家的姑娘你也不是不知道,想带出去的,都得自己聊,更不可能玩你那些东西。这事儿我帮不了你,找别人吧!”宁晨神色厌恶的回了一句,随即直接买单离开。
在锦绣,宁晨的地位比袁力高的多,办事能力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所以她根本就没给啥好脸。
“骚货!真他妈能装!早晚给你屄扯碎了!”袁力在门口站了半天,等宁晨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随后又目光闪烁着拨通了老谭的电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宁晨这儿根本不好使。
十分钟后。
宁晨接到老谭的电话。
“歪,老板”
“晨晨,忙呢?”
“啊,还行。”
老谭顿了一下,随即说道,“那个,后天,老袁要招待一个朋友,你帮忙整几个姑娘。”
宁晨顿时无语,“他还真给你打电话了?”
“哎我他么也没招儿,咱家就是干这个的。”
“老板,他是啥人你也知道,玩的还埋汰,因为这玩意,你都陪多少钱了,还不识数?”
“实在不行,抛开出台费,公司再额外给每人补三千。”
宁晨秀眉紧皱,“问题是,你也多少钱,也没有姑娘愿意去啊,纯纯的祸祸人。”
老谭有点不耐烦的回道,“就这点逼事儿,能祸祸到哪去。”
“不帮不行啊?”
“嗯你给安排了吧,别让他烦我。回头我打个招呼,别让他瞎几把整。”
宁晨挺不乐意的说道,“老板,锦绣的几组女孩儿,可都算外包的,你不护着她们,损失的是你的利益。”
老谭笑呵呵的回道,“明白了,最后一次。”
宁晨撅了噘小嘴儿,“那你让他提前联系我吧。”
另一边。
燕京机场,一对气质不凡的俊男美女,有说有笑的登上了飞往松江的航班。
同一时间,宝丰集团总部,四五台越野吉普组成的车队,载着十来个黑衣壮汉,气势汹汹的朝东北大地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