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官邸大会客厅里满满当当坐了二十几人,个个衣冠楚楚却又人人表情沉郁。昂潘坐在主席,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好几圈,终于透出一丝失望地看了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希马尼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昂潘叹了口气开口道:“今天终于把大家聚齐开这个会。外面的情况很不乐观啊……”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内政部长。
内政部长情知躲不过去,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开了口:“目前情况确实不乐观。经过几天的努力,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投入了所有的力量,外面的形势终于大体上相对平稳了下来……”
“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说说城里城外的实际情况。”希马尼面无表情地说。
内政部长脸一红,叹了口气说:“实际情况是,示威民众大量聚集,目前WY城里城外的水路、陆路和空中交通已经全面瘫痪,几乎所有的经济活动也都完全停滞,政府机关无法开门办公。民生暂时还可以维持,但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
“参与示威的究竟有多少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昂潘的身后传了出来。大伙目光转过去,原来说话的是执政联盟三巨头之一差立坤。
内政部长顿了一下,略微想了想说:“应该已经超过百万人了。城里的人数比较清楚,有将近三十万人,城外大略估计有七八十万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受橙巾团的鼓惑?”
内政部长怯声道:“上次发生血案之后,原先在城里参与示威的橙巾团有二十多万人赖在城里没有撤离……”
“不是封城戒严了吗?怎么又混进来这么多人?”差立坤不依不饶地追问。
内政部长面露尴尬道:“不是从城外混进来的,是城里面的人,主要是下层公务员还有部分白领和市民也参加了示威。”
“这么说是我们的紫巾团的人了?他们也跑出来反对我们了?”
“是……是……都是对加薪的事不满……”内政部长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那城外那些人呢,这么几天时间怎么就聚起近百万人来?山区的农民加起来也不过二三百万人吧?都跑到WY来了吗?”差立坤依然紧追不舍。
内政部长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不……不都是北部山区来的,中部和南部平原的农民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西万家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好端端地跑来WY闹事?”差立坤火冒三丈。
内政部长为难地看了看昂潘,嘴张了张没有出声。
“这事恐怕怪不得别人!”旁边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大伙转头一看,是来自中部稻米产区的合作小党的党首耶农。只见他冷笑着说:“今年稻谷大丰收,粮农的仓囤都爆仓了,但没有人收购。粮食卖不到钱,日子过不下去,粮农当然不满啦!这事我们给政府建言过好几次了,根本就没有人理。现在好啦,人家自己打上门来了,能怪谁?”
昂潘脸色胀得通红,眼睛四处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坐在窗前的产业部长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产业部长面皮一紧,吞吞吐吐道:“今年产粮季稻米确实销售不畅……”
“究竟到什么程度?具体说说!”差立坤厉声道。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今年上半年产粮季全国的稻米产量大约1200万吨,国内消费不到五百万吨,大约有七百万吨需要消化。但现在在国际市场上我们受到V国、B国等产稻米大国的挤压,外销量直线下降……”
“下降到多少?说清楚点。”差立坤不依不饶。
产业部长快速地瞟了昂潘一眼,无奈地说:“海关今年头几个月的统计,每月……每月……出口量在二十万吨到三十万吨不等。到目前为止大概总共出口了八九十万吨……”
“就这么一点点?半年过去了才卖了十分之一,难怪人家粮农要造反。我们ZX国一向是国际稻米市场上的主力,怎么会被V国和B国挤压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因为……因为他们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他们拼不过啊!”产业部长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差立坤。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刚才说话的耶农鼻子里哼了哼说。
“哦,有什么内幕吗?”大伙的目光都一起转向了耶农。
耶农撇撇嘴道:“没有人听说西万集团最新的动向吗?”
“西万集团?西万集团最近有什么动作?”几张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耶农叹口气道:“看来这里真的是没人关心粮农的生计啊。西万集团正在低调整合全国的稻米购销渠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借国内稻米市场低迷的机会,全资收购了全国最大的稻米经营商RSZ,并整合了一大批经营难以为继的中小粮企,目前,他们手中掌握的稻米采购、仓储和运输资源已经超过了全国的三分之二。”
“什么,这么厉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最近一个多月的事情。他们下手非常果断,全部现金交易,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完成布局了。不仅如此,他们已经开始收购粮农手中的存粮了。据我们的渠道收集到的情况,已签合同达到了二百万吨左右,意向收购量高达五百万吨……”
“西万集团收购那么多的粮食做什么?”差立坤脱口而出。
“行业内部渠道流传的消息,西万集团已经与东亚和非洲的大客户以及联合国难民署达成了协议,有的合同已经签约了。他们甚至租用了一支运能达到五十万吨的船队,据说还要扩大。听说他们今年有把握出口五百万吨,明年可以达到一千万吨。”
耶农的话音落地,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好半天昂潘才自言自语地说:“西万家真是有高人啊!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居然看到这样一步妙棋,一箭双雕啊!我们那些专家资政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步呢?”
“好啦,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好好想想眼前的局面怎么收拾吧。”差立坤此言一出,全屋又重新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机场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差立坤见没人吭声,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他左侧不远处的警察总监。
警察总监无奈地摇摇头道:“一团乱麻,完全变成了橙巾团的露营地了。”
“军方不是派兵去了吗?为什么不开枪驱赶?”
警察总监苦笑道:“开枪?别说真枪实弹,就连橡皮子弹和催泪弹他们都不肯用。现在干脆和占领机场的橙巾团把酒言欢了。军方已经放出话来了,他们现在只听国王的命令。这不,今天的联席会议都没有派人来。”
“这是在和我们切割了。”差立坤叹息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昂潘六神无主地问道。
“现在火烧眉毛的是星亚峰会。”坐在角落一直没吭声的希马尼突然发声了。众人都被他提醒了,目光齐齐转向了外交部长。
外交部长面无表情地说:“是啊,离开会还有十天时间。已经有两个与会国的先遣组到了WY,现在被困在酒店里。其他的与会国也都在询问会期的事情,好几个与会国的先遣组都推迟了行期。都在等我们的消息。可现在WY的交通全面瘫痪,美墅度假村那边虽然已经基本准备就绪,但被橙巾团围成了孤岛,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这个会……”
“还开什么开?就算你硬要开,参会的各国首脑会来吗?”希马尼沉声道。
“这……”外交部长抬头看着昂潘,等他发话。
昂潘叹了口气:“这件事不用再商量了,发照会给星亚联盟和各与会国吧,就说由于国内局势的原因,原定的会议无法接待,请星亚联盟另择地点召开吧。”
昂潘此言一出,满屋唏嘘。大家心里都清楚,昂潘政府本来在国内就已经是过街老鼠,原打算利用峰会的机会给自己的合法性加点分。可现在闹成这么一个局面,昂潘政府真正是里里外外都不是人,想不塌台都不可能了。
外交部长连连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内政部长却抢先开了口:“星亚峰会开不开只不过是个面子上的事情,我们真正的心腹大患还是在WY。城里城外这上百万橙巾团我们怎么办?”
听到内政部长的话,人人面面相觑,半天没有人吭声。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局面搞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军方又态度暧昧,实际上执政联盟已经没有什么更多的选择。冷场半天,昂潘咬咬牙开了口:“他们不就是要我下台吗?好吧,我就让他们如愿!明天我就宣布政府总辞职,重新大选,给他们让位子。”
昂潘此言一出,屋中的空气一滞,但在座的人却似乎都暗暗地松了口气。此时屋中却响起了差立坤的声音:“不要说气话,哪有未战先怯的道理!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为什么要把这来之不易的政权随随便便地拱手相让?”
此时全屋的人,连昂潘在内全都楞了。眼前的局势是明摆着的,大半个国家陷于瘫痪,昂潘政府已经难以为继,硬挺也挺不了多久。大家实在不明白一向老谋深算的差立坤为什么要坚持挺下去。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希马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笑容。
众人都愣愣地看着差立坤,谁也不说话,等着看他要怎么挺下去。差立坤面不改色地问道:“橙巾团的要求是什么?”
内政部长想都没想道:“要民生不要毒品,要求追究首相府血案的真凶。”希马尼眼神一暗,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差立坤却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对内政部长说:“这个好办,就麻烦你出面和橙巾团方面接触一下,他们提出的要求都可以考虑,请他们派出代表,双方商定时间、地点进行谈判。同时请他们撤走围困政府机关和公共设施的示威民众。”
“这……”内政部长目光闪烁,看看差立坤又看看昂潘,见昂潘微微点头,咬咬牙点头道:“好吧,我去办。”
差立坤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不要急,事事都好商量。”说完靠在沙发上微闭双眼,似乎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昂潘见状,忙对屋里的众人道:“好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各位回去各守其职。”然后看着内政和外交两位部长:“刚才说过的事情事关重大,就拜托二位了。”
昂潘言罢,众人纷纷离席,几分钟后,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了三个人:昂潘、希马尼和差立坤。
听到人声散去,差立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昂潘起身去关严房门,走到差立坤的近前低声道:“老前辈,昂潘愚钝,请指教。”
差立坤抬起眼皮瞟了昂潘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边的希马尼。希马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哼了一声对昂潘说:“老弟你想过没有,你这么急着脱身,屁股擦干净了没有?远的不说,给高级公务员加薪的名单要是曝光了会有什么后果?资金的来龙去脉你处理好了吗?这一年以来所有的资金往来有没有什么纰漏,账都抹平了吗?
还有,一周前的血案就发生在你的府邸,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政权交给人家,人家要是清算你,你难道打算要像颂韬一样亡命天涯吗?“
希马尼的话让昂潘听的两眼发直,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只老狐狸低声道:“那我们怎么办?”
“一个字,拖!”坐在那里的差立坤干脆地说。
“您是说……”
“对,就是拖。能拖多久拖多久。不就是谈判嘛,他们漫天要价,我们就地还钱。来而不往非礼也。至少拖他两三个月,争取时间把屁股擦干净,把后路安排好,最好再给我们自己争取到免死金牌。那时候再把烂摊子扔给西万家也不迟。”希马尼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明白,晚辈受教。”昂潘恭恭敬敬地说。
几乎与此同时,在WY城的另一边,在沙瓦的府邸也在开会。参加这个会的只有三个人:沙瓦本人、沙瓦的姐夫、为国党实际的党务负责人文沙和西万家御用的私人侦探沙汶。两小时前沙瓦还在机场的示威现场,他是接到沙汶的电话后叫上在党部大楼坐镇的文沙赶回府邸的。他回到家的时候,另外两位已经在他家的客厅里面等着他了。
沙瓦风尘仆仆地走进客厅,握着沙汶的手说:“老弟急召,一定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了?”
沙汶笑笑说:“说不上好坏,确实有点眉目了。”
沙瓦点点头,招呼两人进了书房,关严了门,这才看着沙汶,等他开口。
沙汶把公事包放好,坐在沙瓦的对面,看看两人,郑重其事地说:“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那天晚上在昂潘的官邸下令开枪的是希马尼。”
“希马尼?”沙瓦和文沙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沙汶略一沉吟,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条斯理地说:“当天晚上,差立坤和希马尼确实前往昂潘府邸议事。外面的人看到开进府邸的车队就是他们两人。
和我预料的一样,自从橙巾团示威人群包围昂潘府邸以后,始终有执政联盟方面的御用媒体呆在府邸,按昂潘的旨意随时进行宣传报道。
差立坤和希马尼到达之后,昂潘让他们拍了几个握手言欢的镜头之后就让记者们都离开了会议室。事发时会议室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没有人知道。不过,老天有眼,让我抓到了一个重要的内幕。“
“哦,什么内幕?”沙瓦问道。
“我通过内线关系拿到了那天在昂潘府邸的记者的名单,就挨个拜访了他们,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他们显然都已经被人封了口,对当时的情形一律都守口如瓶。但我经过暗中调查还是发现了一点异样。
一个叫坎叻的记者表现非常失常。那天发生血案之后,他回到家里就变得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天天晚上到酒吧酗酒。我了解了他的情况,他以前几乎是滴酒不沾的。而当天和他一起在官邸现场的其他记者也没有一个表现得像他那样失常。
我感觉坎叻的失常一定有难言的原因,于是我就有意地接触他。我用了两天时间取得了他的信任,又用了点手段让他说出了心中的秘密。“
“他说了什么?”沙瓦和文沙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坎叻说,他们当时被请出会议室的时候走的比较匆忙,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微型采录机落在会议室里了。他本想回去取回来,但三巨头已经开始开会了,保安严密,外人都不允许接近。他也只好作罢。
后来过了不久就有橙巾团的人翻墙进入了官邸的后院,警戒军人一窝蜂地涌向后院,接着后院火起,没几分钟就响起了枪声。紧接着府邸大门外也响起了枪声。
坎叻当时还不知道有人伤亡了。枪响后不久三巨头就都离开了府邸。执勤的军人们把这些记者都赶进了空出来的会议室,不许他们出去,大概是怕他们看到外面发生的情况。
坎叻摸到他先前采访时坐过的沙发上寻找,在沙发的缝隙里面找到了他落在那里的采录机,而且发现采录机一直都开着。
天亮后军人们才允许他们离开官邸,并扣下了他们所有的采访器材。不过坎叻把那个采录机里的记忆卡藏在内衣里面带了出来。
出了官邸看到门前广场上的满地血迹他才知道昨晚发生了流血事件。白天他也参加了对各大医院的追访,这才知道当天夜里有近百人死亡,几百人受伤。这让他非常震惊。晚上回到家里,他偷偷回放了采录机里面录下来的事发当时在会议室里面对话……“
“对话说了什么?”沙瓦急切地问。
沙汶伸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打开机器按下一个按键。机器里面传出了一个惊慌的声音:“先生,橙巾团冲进院子了,正在后院放火……”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警卫呢?他们手里的枪是干什么的?放火的暴徒格杀勿论!”
前面那个声音答了个“是”就消失了。这时一个谦卑的声音响起:“二位前辈,这里现在不大安全,外面警卫部队在紧急处理,我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说完又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有人回答:“正在解决后面冲进来的暴徒,请几位稍候一下,等我们清理完毕就可以从后门撤离……不过,最好还是先到地下室躲避一下,现在前门的橙巾团也在大肆鼓噪,正在冲击官邸的大门……”
这时,刚才那个下令“格杀勿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告诉前面的警卫,冲击首相府罪不可恕,绝不姑息,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沙汶关闭了录音机,沉静地看了看沙瓦和文沙。两个人似乎都被刚才那冷酷的声音摄住了。好半天沙瓦才喃喃地说:“就是他……就是他……是希马尼!”
说完沙瓦好像如梦初醒,一把抓过沙汶手里的录音机道:“这个东西一定要保存好,还有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
“叫坎叻。他已经辞职了,我已经把他保护起来了。除了坎叻之外,我们还找到了当天传达希马尼命令的参谋军官。事发后他吓坏了,悄悄躲了起来。幸运的是,我们在对方之前找到了他。现在和坎叻一起都已经转移到国外保护了起来。”
“好,做的好。这都是关键证据,一定要保护好。我们要让那些刽子手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