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两大最强高手之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最终阶段,这场延续三日以上的战争,在余下的最后两击中,就将要真正分出胜负。
胜负关键的最后三击,只在第一击中,两人便同时负上了严重无比的内创。
丁尘逸的腹部被君逆天的手刀对穿而过;君逆天亦被丁尘逸一剑直贯胸口,两人的伤势都足以致命。
“轰!”
两大最强高手的终极一击,招式简单,但却是毫无保留的全力而为,余劲更对周遭的环境造成致命性的伤害,彷佛星辰俱摇、穹苍撼动,直要让宇宙重归洪荒的空前破坏!
“不入树海”遭遇生成以来最可怕的浩劫,而且这破坏之源竟非自然神威,而是来自人类之力!
数以千计的百岁老木折毁、断裂,其下的大地更被狠狠的撕裂、崩碎!
假如黄土有灵,想必也会发出惨烈无比的哀嚎吧!
激战至此,两人其实都已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态,全凭一股顽强的战意支撑,才不至于让残破不堪的身子颓然倒下,要从“强”突破至“最强”,没有那份绝对的执着亦无法成事。
一击之后,两人彷佛成了泥雕木塑,动也不动一下,难道他们连稍动一下的气力也消耗殆尽?
还是……两人已经同归于尽?
惊天动地的变化,人在外围观战的丁神照当然感同身受,只是无法介入,急得快要发疯。
而看似处于停止状态下的两人,其实是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正展开另一层次更激烈的死拼!
在两具僵硬凝固的躯体上面,赫然浮现出两条如幻似真的人像,全身未伤,赤手空拳,正展开如魔如狂的对轰,不死不休!
那正是所谓的“元神”!
原来在刚刚的一击中,两人都同时突破领悟了最终的“阿赖耶识”境界,距离所谓的“白日飞升”只是一步之差,但已至“元神出窍”的地步!
灵魂脱离肉体而单独存在,可以成为自身最大的武器。
讽刺的是,由于两人都同时突破至这最终的境界,所以仍是不分上下、两败俱伤的局面。
“第二击!”
“来吧!”
不需要语言的交流,两个元神间凭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联系建立起沟通,以元神力量轰出空前绝后的一击,在这一击轰出的同时,就连时间也似乎变得停止。
“波!”
并没有像第一击般引发毁天灭地的破坏,因为这终极第二击的灵魂力量,是完全针对两人的元神而发,不会连累到其它无关的事物身上。
虽然如此,这终极第二击的力量却在第一击之上。
一拼过后,两人的元神被“震”得与肉体合而为一,跟着从七孔和身上百窍爆射出大量鲜血,筋脉突张,雄躯剧颤,几乎就是濒临死亡的状态,可见这一战之惨烈!
“可恶!我不会这样就倒下的。地灵之气啊,助我复原吧!”
受着和君逆天一样严重的巨创,但丁尘逸具有能够从树海处吸收地气转换成为生命能源的“不灭之体”作后盾,比前者更具优势。
在濒临死亡边缘时,这项异能再度发动,将原本斑驳散落的躯体重组恢复过来。
不过重组的过程并不顺利,除了他受的伤势委实太重之外,树海因为两人的战斗而受到空前严重的波及破坏,地灵之气四散零落,吸收困难,也延迟了他复原的速度。
“呜……地气竟变得如此紊乱虚弱,影响我吸收的速度,可是只要再一下!再一下就好了!再一下我就能……”
丁尘逸正在全力运功镇压伤势之际,忽然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在身旁升起,更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欲把他淹没,强烈的震撼他的心灵。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比我更快复原过来?不可能的?!”
被丁尘逸认为“没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面前。
明明已血肉模糊的君逆天,竟然能比拥有地气为后盾的丁尘逸更快复原过来,神威凛凛的站在他面前,双目闪动的如炬神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眼前一切并非幻觉。
丁尘逸刹那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讶道:“你……你竟放弃自疗,把全部剩余的功力转为攻击?这样就算获胜了,你也会因伤重而亡啊!”
“本座在战斗中除了胜利之外,没有第二种考虑!”君逆天沉声道:“而我就知道,当在战斗中受到足以致命的重创时,你会选择治愈为第一优先,也只有这时候才有机会致你于死地!”
震惊表情出现在丁尘逸脸上,他道:“难……难道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打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走上这两败俱亡的路吗?”
君逆天道:“错!打从一开始,本座想的便只有胜利,只是为了要胜过你累积一百八十年以上的深厚功力,以及与地气联系的不灭之体,这是唯一的方法!”
“这……这样用死亡去换取胜利,值得吗?”
“值得。”君逆天笑道:“而我的朋友你,在明知的死战仍妄想侥幸求生,便是你这一战的绝对败因!”
君逆天说完,双手握拳,将剩下的所有力量一次集中,在两拳之间甚至出现了类似电流的蛇状光芒。
以“梵灭刹息”推动的“诛神印”!
君逆天的终极第三击,也是这一战的最后一击,终于轰下!
“我的朋友,这一战结束了!”
“轰!”
“诛神印”诛神灭佛的力量毫无保留的轰在丁尘逸的躯干上,重组未愈的身体再受此重击,就连二甲子以来不灭不伤的“半神之体”也不能承受,被拦腰轰成两半!
受到再怎么样的不死之身也不能恢复的重伤,丁尘逸,他已经败了!
在决定胜负的这一刻,君逆天的脸色竟是出奇的平静、出奇的淡然,他对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丁尘逸道:“我的朋友……同为人父,我知道你现在最后的心愿,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以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打败自己的这个男子,在这世上,或许再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了解自己了。
而自己何尝又不是一样呢?
虽然败了,但丁尘逸心中却没有一丝懊恼后悔的心情,活了将近两百年的时间,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满足和充实--败在君逆天手下,他无话可说。
只是,在他死前,有一件事一定要做。
没有多说一个字,丁尘逸的上半身残躯忽然以逸矢般的速度朝远处飞去,而君逆天也没有拦截他离开的意思,这是他对“朋友”最后的敬重,而且他也有属于他最后该做的事情。
在山崖上观战的丁神照,隐隐感觉到这终极一战已经拉下终幕,却犹未知道谁胜谁负。
只是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却依然像阴霾一样持续扩大。
忽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由小变大的物体。
当清楚了来者的身份时,丁尘逸不由惊呼出声。
“爹?!”
朝丁神照飞来的人正是拖着半具残躯的“天剑绝刀”丁尘逸,只见他虽未开口,却直接以心灵向丁神照传递他最后的遗言。
“孩子,对不起,爹败了。”
虽然在丁尘逸出现的同时,丁神照已经多少猜到了这场胜负的结果,但亲耳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时,仍是使他方寸大乱。
“孩子,你仔细听我说,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一场公平而精彩的战斗,虽然败的是我,但为父心中没有一丝遗憾,你也不必为我报仇,君逆天他自己也没剩下多少时日可活,不必将这场战斗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
“爹……”明白父亲在临终还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丁神照的脸上不禁流出两行热泪。
“为父唯一剩下的遗憾,便是与你相处的时光太短,没有办法亲眼看见我丁尘逸的‘儿子’将来在武林中大放光彩、出人头地,但为父知道你一定能做到,因为你身上留着我丁家的血,你是我值得骄傲的儿子啊!”
丁神照与丁尘逸的距离愈来愈接近,而前者就看到在后者的身上出现类似树木腐朽般斑驳脱落的现象,显示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
“儿啊,我把我最后的功力留给你,我相信,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将更在为父之上。”
在丁神照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来势奇快的丁尘逸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一条如幻似真的身影透体而过,然后在他四周留下有如蝴蝶飞舞般的碎片。
“再见了……我儿……”
彷佛一阵清风吹过身体的感觉,丁神照既温暖又悲伤。
他明白那是父亲对他最后的“拥抱”,而他也确切感受到了,那股与亲人诀别的哀凄与苦楚。
“爹……”抹去脸上的哀伤,丁神照仰首望天。
在他脚边,赫然长出如茵的一片绿草,这似乎是丁尘逸“生灵之剑”的力量,难道那就是父亲留给儿子的最后“遗产”?
“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你失望。”
压抑下心中将要爆炸的悲怆,丁神照抹去眼泪,像个男子汉般顶天立地的抬起胸膛。
脸上的表情,是有如重生般的成熟与稳重。
“再见了……爹……”
就在天下第三手持“天意刀”往龙步飞和梵心谛斩去的同时,一种莫明的心悸,毫无来由的袭上他的心头,令他不自由主的收刀后撤。
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分隔两地的一对母子身上。
……
回到“冥岳门”内的玉白雪,在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不可置信的影像,那个与她爱恨难分的男人,“阎皇”君逆天,忽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的房间,她的眼前。
眼前的君逆天给她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如幻似真又不可捉摸,一种毫无来由的明悟涌上心头,让她娇躯一颤。
“君逆天!你!你……”
玉白雪胸臆中填满自己也无法明白的情绪,只是一个“你”字却像千斤大石般压在她的喉咙,怎么也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君逆天像是从海市蜃楼中投射出来的身影,对着玉白雪微微一笑,那一笑中有着恒河沙数般无法计算的感情传递,但终归是可以以“怜爱”两字归纳的表情。
“夫人,我只想妳知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我今生唯一深爱过的女人。”
“不!”
玉白雪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叫,扑上前去,却发现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君逆天就像是出现时一样突然的消失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彷佛就像一场梦。
但是玉白雪知道,那并不是梦。
“君……逆……天……”
玉白雪坐倒在地上,泪水从她美丽的脸颊上滑落,一动不动,只是止不住的嘤嘤哭泣,伤心像无尽的潮水逐渐溃堤。
……
“师父?!”
天下第三望着像变魔法般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高大人影,心中又惊又讶,以他此际的耳目功力,竟丝毫察觉不到君逆天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
而且他从后者的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君逆天?!”
“阎皇”君逆天的现身,像一颗炮弹般在众人周围爆炸开来,引起种种惊骇恐惧的情绪,毕竟在“玄宗”笑问天也败北身亡的今天,前者天下第一的地位已是固若金汤、深入人心。
“君门主!”
“君阎皇!”
龙步飞和梵心谛也像天下第三一样事前完全感应不到君逆天的出现,但他们也一样察觉到君逆天身上的异状,那种明明有形却无质,不可捉摸,像是不同世界的奇异感觉。
君逆天现身场中,并未朝自己的大徒弟,或是场中任何一人看上一眼,但是他的存在就像是“命运”这样虚无又无比庞大的力量,紧紧揪着场内每一个人的生死脉动。
换句话说,只要君逆天一个动念,这“生死峰”上数以千计的武林群豪只怕立刻便得灰飞湮灭--不知道为什么,人人心中都升起了这样的感觉!
君逆天的视线忽然凝定在场中的一个角落,微微一笑道:“好儿子,不出来见为父最后一面吗?”
君逆天话一说完,人群中忽然“飞”出一个人,扎手扎脚像是个被线扯动身不由己的木偶往他奔去,一面还大呼小叫:“老头子!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君逆天不以为意,笑道:“仔细想想,儿子,似乎打从你出生以来,为父也未曾好好抱过你呢!”
君逆天两臂一张,将来人拥入怀中,一个大男人去拥抱另一个男人的行为,本应该让旁人觉得恶心,但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君阎皇和他的“儿子”,群雄中根本无人敢发笑。
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是在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君逆天有个儿子,和见识到君家长子的真面孔。
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龙步飞这个早就认识他的人。
“义弟?!”震惊表情出现在龙步飞的脸上,那个被他称做“义弟”的人,竟有着另一个他完全想象不到的身份--“阎皇”君逆天之子,君天邪!
“他妈的!死老鬼!这次真的被你害到呕心呕肺啦!”
身不由己的君天邪内心里此时已经苦得可以挤出汁来,他费尽千辛万苦想要隐藏起来的身份,被君逆天在短短几句间便完全破坏掉,而且这个变态老爹不知道在大限前又突破到怎么样一个的境界,说出来的话竟然就像是天理一样让众人深信不疑(连催眠术都没这么厉害),令让君天邪完全没有反驳狡辩的余地。
今趟真的不妙至极!
--死老鬼不是该和丁尘逸决战中吗?难道他们已经分出胜负?
思绪如潮纷乱,君逆天却依旧维持亲和微笑,将君天邪拥入怀中,而生平怕是第一次和生父如此接近的“邪星”,竟然在他的脸上出现了震骇的表情。
“老……老头子……你……”
短暂拥抱之后,君逆天莞尔一笑,披风一卷,忽然又将君天邪震飞,虽然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让后者受到一丝内伤,但已让旁观众人看得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一对父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君逆天突然敛起笑容,身上散发出无边杀气,朝着君天邪的方向包围集中。
紧接着,这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人道:“从今天起,我君逆天和你这逆子的父子关系便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你与本座和‘冥岳门’再无一点关系!”
听到这一句话,场中众人无不感到无比错愕,反应有喜有怒,而当事人君天邪自己的脸上反而见不到一丝感情波动。
他用着无比复杂的眼神深望着那彷佛巨人般高大威武的生父,淡淡的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爹……”
君逆天欣然颔首,一丝微笑在还没来得及出现在他脸上前便消失掉,跟着他的容颜转为修罗般的深沉肃杀,喝道:“本座今天就要亲手处决你这不孝子!来吧!”
话一说完,他的身体便化作裂电,彷佛天地间一种最高的意志,冲向君天邪。
“来吧!我可不会坐以待毙!”君天邪大喝一声,亦是身子前冲,画出一道弧线迎向他的父亲。
“义弟!我来帮你!”龙步飞知道君天邪绝非君阎皇的对手,忍不住就要出手相助。
尽管不知道君天邪为何要对他隐藏身份,以及如此做的居心,但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爱护备至的“义弟”死在君逆天的手里--这正是“天敌”的伟大之处。
“我师尊的家事,轮不到任何人来插手!”
只可惜龙步飞虽然有心,但比他更了解事情真貌的天下第三,已经快上一步的拦截在前,而就算龙步飞豁尽全力,也绝没有办法在三百招之内甩脱后者的纠缠。
“不孝子!你的本事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臭老头!拳怕少壮,你大话别说得太早啊!”
没了龙步飞的介入,君家父子间以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展开一场最后的战斗……及沟通。
在两人之间交流的,并非一招一式的攻守,而是父子间长久以来难以启齿的关怀。
在场中,除了天下第三之外,就只有修练“通明镜心”不被外相所惑的梵心谛能够真正体会到这其中的关键。
“为什么……明明他们的一招一式都足以致对方于死地,但我却感觉到,这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一点仇恨的意志。他们之间的战斗,就像是一对父子在嬉戏……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饶是梵心谛智慧无双,但就这对关系异常复杂的君家父子来说,根本无法以常理的思维判断出他们矛盾举动下的真正含意。
这是这对父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完全敞开心胸的“交流”!
这一场战斗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原因是君逆天强迫透支的生命,在此刻终于走到了真正的尽头。
君逆天的手刀还差半尺就要刺中君天邪的胸口,君天邪的剑指却已先一步点中君逆天的喉咙,跟着两人便停止动作。
在旁人的眼中,似乎胜负已分。
胜利的人,是君天邪?
场中只有少数几个人并不如此想。
但是这一场战斗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胜负,而这一点,也只有君家父子才会真正明白。
“儿子,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样了……”除了君天邪之外,没有人听得到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那是他的父亲用着最后一份力量交代的遗言:“保重了,我的儿子……”
淡淡一笑,没有开口再说一个字,君逆天的身影像遇上朝阳的薄雾般开始稀释、消散。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天下第一高手“阎皇”君逆天死亡的过程便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呈现在他们眼前。
“永别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