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暗沉沉的,顾暖心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这几天她试过各种办法都逃不出去,胡父大概是恼了,直接命人把她锁在房间里,连房门都不让她出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胡方能把她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她思来想去只能有一个答案,便是为了利用她要挟顾翌淮了。
胡方能此人很有能力,上一世在新政府瓦解后迅速控制了天津北平一带,在军阀混战中占据了大片资源,可以算得上是当时的霸主了。
上一世她曾听闻此人有勇有谋,且非常擅于任用人才,否者他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脱颖而出,成为一代枭雄。
便也因为这-点,当初徐致深提议她来天津时她只犹豫了一会便同意了,只因为她相信自己前世的判断,信任了胡家父子。
但她忽略了一-点,与上一世不同的是,顾翌淮并没有与总统一同遇难。
新政府不可能像_上一世那般那么容易就被人瓦解掉,所以胡方能需要她,需要她来牵制顾翌淮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长叹了口气、侧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亮光,头一次这么埋怨自己轻信了别人。
门吱呀一声轻响,顾暖心侧过头望过去,见进门处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抿了抿嘴,侧过头不再看他。
胡显宗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饭菜叹了口气,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几日不见她竟瘦了这般多。
“…我那天…被我爹支走了…”他觉得脸上臊得慌,笨拙的解释道。
顾暖心闭上眼,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辩解。她这些日子真心把他当朋友,但他们却一心想利用她算计自己的爱人!
“丫头…”胡显宗见她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心口郁结:“我真的不知道我爹会这样…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进来,那边那个阳台我爬了好几次,每次都被他们发现,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留在这里的…”
顾暖心睁开眼睛看他,她这几天确实有听到楼下的吵闹声,但她的房门没有任何动静,她便也不在抱希望了。
“那你今日怎么进来的?”她问。
“…”胡显宗语塞,他抬眼看了看桌上冷掉的饭菜,小声说道:“我爹让我来劝你吃饭…”
顾暖心发出一声嗤笑,翻过身冷声说道:“那你可以出去了!”
胡显宗愣愣的站在那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在床边坐下:“你不是想回上海吗?饿死了还怎么回去?”
身后依然是一片沉默,就在他以为顾暖心不会在说话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爹为什么把我关在这?”
胡显宗看着面前这双眼睛,似乎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窘迫的样子,他有些慌乱的侧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他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等几日便能回上海了,我保证。”
顾暖心冷冷的盯着他:“是不是要威胁我哥哥?”
胡显宗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背过身沉默了一会:“你别多想了,与你哥哥无关。”
“胡显宗!你当我傻吗?除了我哥哥和顾家,我对你们还有什么价值?”
她在他身后大吼,觉得自己真蠢,他们明显是另有目的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胡显宗默默无言,他的沉默让顾暖心愈发难过,她从床上抽出一个枕头,狠狠的砸到他背上:“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胡显宗浑身一震,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站在小饭馆里用英文犀利的与几个英国人对话,他当时便想这丫头怎么这么厉害啊,不知道若是自己站在她对面,能不能还得了口。
如今他知道了,他真的还不了口。他确实心虚,他辜负了她的信任。
胡显宗回过头看着她气得冒火的两只眼睛,勉强笑了笑:“我一会让厨房在送一份过来。”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因为总统去的突然,领导人空置。当顾翌淮到南京的时候才发现,那边吵得最凶的不是如何捉拿凶手,而是何人继任总统之位。
顾翌淮随便抓了几个人过来询问总统遇难的事宜,居然没有一个说得清楚。
“司长,现在怎么办?”
小高有些担心,总觉得南京总部这边氛围不太对劲。
可是顾翌淮是上海办事处的官员,即便在上海声望很高,在南京总部也不好越权管辖。
顾翌淮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让我们的人抓紧追查,联合南京警署一起,若是警署的人不配合,报我名字,南京警司还能给我几分薄面。”
“是。”
“…对了,天津那边的事查得怎么样?”顾翌淮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叫住正要出去的小高。
“…”小高犹豫了一会,原本是不想说的,如今被叫住也不敢不说:“…天津那边说…胡家的宅子围了好多警卫,而且很久都没见过小姐出门了,恐怕情况不太好。”
顾翌淮瞳孔一缩,放在桌下的手捏得咯吱响,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他沉声说道:“知道了,让这边抓紧点,我没时间了…”
只能留一个
“林司长,好久不见。”
案件已经追查了半个月,没有丝毫进展。
警署那边有些材料,却不愿意与顾翌淮的人共享,以致顾翌淮查起来十分费劲。
他也只能亲自来一趟,见见这里的负责人。
“顾司长,劳您亲自过来。”林司长见他进来忙站起身,两人也是老朋友了,他知道顾翌淮今天为何而来,不过有些事确实很难办。
“林司长,我还以为您不愿意见我呢。”顾翌淮笑道。
“哪的话,坐罢。我让人送些茶点过来。”
“不必了,今日事忙,却是有事要请林司长帮忙。”顾翌淮拦住他,他现在很急,想赶紧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好赶去天津。
林司长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翌淮,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是故意给你使绊子。不过这件事我建议你还是别管了。”
顾翌淮眼睛闪了闪,笑道:“总统遇害这么大的事,怎么南京这边倒似全没放在心上?”
“你也看到了,现在个个盯着上头空着的那个位置,哪里有心情查案。”
“恐怕不是吧。”顾翌淮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方才让我别查,是怕我查出点什么来?你知道是谁干的?”
林司长也不隐瞒,笑道:“顾老弟,跟你说话确实得小心啊。我确实知道是谁坐的,不过不能告诉你。”
“定是政府里的内鬼了,还是碰不得的那种,要么位权很高,要么人数众多。”顾翌淮敛了笑容,盯着林司长的眼睛说道。
“…你既已知就别再查了,赶紧回上海去罢。这些人都是你我惹不起的。”林司长也不再绕弯子。
“周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蒙难,我不可能不管。”
“哪怕陪上自己的仕途和性命?”林司长问。
“对。”顾翌淮答道。
顾翌淮离开警署后的几天脸色都不算好,小高不知道他与林司长说了什么,但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第三日顾翌淮却突然将追查总统遇害案的人撤了回来,启程去了天津。
“联系胡方能,我要见他。”顾翌淮才下火车便吩咐道。
“是。”
“你不能进去。”门口的警卫把小高拦住,面无表情的对他说。
“你等在这里。”顾翌淮吩咐道。
“可是…”小高环视了院子里一圈持枪的警卫,有些担心。
“没事的。”顾翌淮说完便独自进了屋。
“顾司长,你终于来了。”胡方能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笑得倒是很和善。
“胡指挥长,好久不见。”这种场面话顾翌淮也是驾轻就熟的。
“我早被革职了,顾司长莫要取笑老夫。”胡方能笑道。
“是暂停职务,不是革职。胡指挥长现在依旧是政府里的人,只是暂时不管事罢了。”
“有什么区别吗?哎哟,不说这个了,坐坐坐,倒是有些怠慢了。”胡方能扯开话题,带顾翌淮在沙发上坐下。
有下人上来送茶点,顾翌淮垂着眼睛盯着盯着胡方能给他倒茶的动作,状似无意的问道:“指挥长把令妹留在天津所谓何意?”
“哎哟,那丫头性子好,老夫没女儿,见了她特别投缘,便想让她在天津多留几日,让顾司长担心了罢。”胡方能把茶杯放到他面前,笑道。
“既是如此,那今日我便带她回去了。”
“人你是可以带走的,不过有条件。”胡方能也懒得再做戏,从茶几上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顾翌淮自然他知道千方百计把自己引来,不可能什么条件都不提。他翘着二郎腿靠到椅背上,笑道:“说罢。”
“顾司长就是个爽快人,老夫最欣赏的就是你的性子。”
他这话倒是让顾翌淮发笑,胡方能在政府里一向与他不对付,如今却说出欣赏自己的话,如何让他不想笑。
胡方能也是感觉到顾翌淮的心思,笑了笑:“顾司长,不瞒你说,新政府里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整日里竟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僚,有几个人像你这般?”
“我更佩服你的是,你居然还能靠这些事坐稳了上海的高位。顾司长不会真以为老夫与你有怨罢?”
胡方能吐出嘴里香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手指。
“政见不合心中不满的我也是见多了的,可像指挥长这般直接把家人困住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顾翌淮侧眼看他,这些奉承的话他没什么兴趣听:“说您的条件罢,今日我要带她走。”
“顾司长不信老夫的话也不奇怪。不错,我从前确实经常与你作对,不过倒不是不满你的提案,却是为你着想。”胡方能顿了顿接着说:
“知道你在上海闹出几次风波,为什么总是能传扬的如此迅速吗?建上海外贸区这个提案为什么能给总统招来杀身之获?”
见顾翌淮沉默不语,胡方能笑了笑:“你大概已经知道了,知道了还愿意做才是我最佩服你的。”
顾翌淮终于沉了脸色,他发现眼前这个胡方能与自己印象中的差别很大,他的眼光很独到,见解也很深刻,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知己。
“我想要你帮我。”
胡方能说道:“我很欣赏你年轻人,你有能力,眼光很长远,是个人才,但新政府不适合你。你去过南京了,已经见过了那里的腐朽和肮脏,如今周先生不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净土,何不跟随我重新开辟一片天地?”
“你要如何做?”顾翌淮问。
“这个时代拳头才是硬道理,有脑子的拳头无往不利。你有脑子,我有拳头,咱们俩合作何愁没有出路?”
“倘若我不答应呢?”顾翌淮盯着他,勾着嘴角问道。
胡方能沉了脸色,顿了顿,从腰间拔出一杆手枪,放到桌面上:
“你或是楼上那丫头,只能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