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暖心终于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她趁着中午门房换班的时候偷偷从宅子里溜了出去。
自从上次顾翌淮回家,又过了好几天了,他什么都没对她说,只要她别担心。
他越是瞒着就越让她担心。
她已经好久没出顾宅了,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今天戴了一顶小毡帽,穿着身长大衣,衣领竖起挡住了口鼻,说实话这身装束让她显得有些怪异,她甚至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误以为她是特务。
但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她已经有几天没见顾翌淮了,她也想看看现在情况究竟有多槽糕。
她叫了辆黄包车要去政府办事处,那车夫却有些犹豫:“小姐,那边现在乱的很,你一个人过去不安全。”
顾暖心没想车夫会这么说,可见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师傅,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一大帮学生在那里游行,连巡捕房都出动了,吓人得紧,小姐还是别过去了罢。”车夫有些担心的说道。
顾暖心给他拿了块大洋:“我就去那,不用找了。”这一块大洋可够车夫一家人吃,上一个月的了,那人没在说什么,拉着顾暖心往办事处走。
车子在靠办事处不远的街角停了下来:“小姐,就到这吧,那边真的太乱了,您可要小心才行。”
顾暖心谢过车夫,起身朝前走,转过街角果然看见满眼乌泱泱的人,举着横幅旗子在办事处楼下喊口号。
“这种品行不端的人确实不配待在政府里。”旁边有人跟着附和。
巡捕房的人围在办公楼外拿着喇叭对人群吼:“政府自有章程,不要跟风瞎闹,赶紧回去上课。”不知道喊了多久,声音都哑了。
顾暖心在那里站了良久,望着顾翌淮办公室的窗口,仿佛能透过那张厚重的窗帘看见他。
远处骂声一片,她抿了抿嘴,抬脚往前走,她不想也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
“顾小姐。”身后有人拍拍她的肩,她很惊讶,居然有人会认出自己,回头想看清是谁,却被人从后面一下捂住了嘴。
这是绑架!她慌忙挣扎,伸手想抓住前面的人求救,却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全身无力,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不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顾暖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复古的房间里,屋里有些暗,飘着淡淡的香。
她猛的坐起,眼前却一阵发黑,她晃了晃脑袋,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
手脚还在发软,她扶着桌子勉强走了两步,窗外还是大亮的天,她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似乎没有多久。
她更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绑来的,她最怕的是他们会拿她来威胁顾翌淮,威胁顾家。若是如此她情愿自己死掉,也不想成为顾翌淮的制肘。
她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走到房间门前,握住门把尝试打开。
“顾小姐,慢着点,别急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笑声,她寻声望去,才发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样子。
见她看过来,那人笑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顾暖心才看清,原来是萧曼。
她一时间松了口气,若是萧曼她就不担心会对顾翌淮不利了。
她晃了晃身子,避开萧曼伸过来的手,慢慢悠悠又走回了床边,一屁股坐下,喘了两口气。
方才太紧张了,而且药效没过,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那边。
萧曼扭过身子看她,有些惊讶,她看见自己竟丝毫不惊慌,反而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怎么的,她萧曼看起来像个好人吗?
“顾小姐,这么请你过来实在有些失礼,不过顾司长把你护的太紧,我的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怕错过了,下手重了些,你可别介意。”
她给顾暖心倒了杯茶,走到床前递给她。
顾暖心也不客气,接过茶一饮而尽:“萧小姐有事便说罢,我一会还要回去。”她这时候请自己过来必然不是来闲聊的,顾暖心心里清楚的很…
镜花水月
“顾小姐倒是个爽快人。”
萧曼笑了笑,在末沿边的小茶几旁坐下,摆弄着手上的茶壶:“咱们此前也算见过几面,今儿才知你便是顾家小姐,实在是失礼了。”
顾暖心闻言抬头看她,她脸上挂着一抹炎笑,看不出她是在嘲讽还是单纯的叙述,顾暖心抿了抿嘴,答道:“我是顾家的养女。”
萧曼蓦然抬眼看她,顿了顿说道:“我就说呢……”
萧曼自认为看人不差,但两次见到顾清义与顾翌淮在一起却丝毫没往兄妹关系上想,一则两人在一起时氛围亲昵与情侣无差,二则这两人长的可是半点不像,若没有人说,是绝不会想到两人竟会是兄妹的。
她当初看到报纸实在有些难以置信,顾翌淮那种人会搞出乱伦这种事?
她直觉便是不信的。
但这谣言愈演愈烈,如今他已被准到了风口浪尖,却依然不出来解释,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今日看到顾暖心才知原来她就是那个小丫头,原来两人竟不是亲兄妹。
这也就解释得通了,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青年男女每日共处一室,会互相萌生情愫有何稀奇?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会买个童养媳回家从小培养感情了。
“不过眼下便是向人解释,别人也会说是你们顾家欲盖弥彰,是不是亲兄妹外头的人已经不在乎了。”
萧曼垂着眼睛,一面专注着泡茶,一面说道:“是或不是,顾司长都洗脱不了自己强占胞妹的罪名,顾小姐应该知道。”
顾暖心静默着没说话,她方才之所以向萧曼解释是不想那么多人误会顾翌淮,虽然她也知道便是说了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其实眼下倒有个法子。”萧曼站起身来,端着一杯茶扭着身子走到顾暖心面前。
“若是你们两人,其中一人成了亲,那谣言岂不就是不攻自破?便是有证人又如何,证人说的也可能是假的,只要你们有了各自的伴侣,自是不用说别人也知道那不过就是个无稽之谈。到时候在放出个风声,就说乱伦之说是政敌为了打压顾翌淮,故意放出的谣言,这事不就过去了?”
“萧小姐是打算帮忙?还是趁火打劫?”顾暖心没接过茶水,眼睛紧盯着她。
萧曼笑了笑没搭腔,弯下腰仔细盯着她看:“其实这个法子很简单,我想得到,顾司长自然也能想得到,可…为什么不用呢?”
她盯着顾暖心看了半晌,直起身子,走到沙发前,点燃了一根香烟,叼进嘴里,翘着二郎腿吐出嘴里的烟雾,嗤笑了一声:“想不到,顾司长还是个情种呢。”
顾暖心形容不出心里的感觉,又酸又软,又疼又暖。
她知道萧曼说的都对,他自然想得到,便是找个女人假结婚他也是能做到的,但他不会,但凡有一点会伤害到她的事,他都不会做。
“顾小姐多久没看过报纸了?看看吧。”萧曼朝床尾扬了扬下巴,那里放了一沓报纸。
顾暖心拿过一份,展开来看。
是最近的日期,整份报纸通篇都在指责顾翌淮,没有一篇是为他说话的。
这时候的文豪自视清高,自己抛弃发妻的事情没少干,但琢磨起别人家的事那是一套一套的,在文章里明里暗里的嘲讽顾翌淮,指责他的人品为人,称他不配在政府里任职。
“顾司长在上海打拼了十几年了吧,眼下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这么多年的心血眼看就要白费了。若是顾司长倒了,顾家还能撑得住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顾老爷年纪大了,已经多年不管事了,眼下顾家全靠顾翌淮撑着,若是他倒台,顾家必然也是保不住的。”
“难道要让顾老爷这把年纪还要承受颠沛流离之苦?让顾翌淮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顾小姐,你既是顾家养女,便当报养育之恩才是,如何能恩将仇报呢?”
顾暖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萧曼家出来的,她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萧曼的话,她这些日子被顾翌淮保护的太好了,他不让她看报纸,她便不知道外头的人如何谩骂他;他不给她出门,她便不知他现在面临的是何等困境。
他为她打造了一个幸福安乐的港湾,自己却独自承受着外头的刀枪剑戟,当她被萧曼扯掉了那层幸福的假象,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