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四周极静,水晶杯跌落大理石地面,这一声脆响分外引人注目,任宣分心看了一眼自己老板,发现谢移一张面孔雪白,瞪着那一对行下楼梯的璧人,他还兀自奇怪,自家主子这是哪把药吃错了,但是立刻,他也自顾不暇了。
张以宁和他的未婚妻下了楼梯,张以宁半转过身,又走上几步台阶,做出了一个等待的姿势,这时候,从楼梯上,又走出来一对男女。
男子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似笑非笑,一张清雅面孔,眼角眉梢俱是柔软,长到胸前的头发松松挽起,斜斜掠过肩膀,礼服是传统燕尾服,黑白更衬得他分外干净。手里牵着的女子,一身嫩黄色曳地鱼尾礼服,素色的头发挽在鬓边,缀着雪白素雅的小花,眼睛也是淡色的,开阖流转间,隐约有一种妩媚锐气。
当黑发男子牵引出女子瞬间,任宣清楚的听到四周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如潮水一样迅速奔腾开,嗡嗡的议论声。
他也惊了,手里的酒杯向旁边一歪,险些就重蹈了老板的覆辙。
男的是新料影帝萧羌,他是东环的董事,又是张以宁的密友,他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为什么安姑娘你会被他牵出来?!
任宣扶额,看向华林,结果发现华林这厮非常狡猾的背对着他,让他看不到脸。
在心里骂了一句,也顾不得管谢移了,任宣专注看向前方,这时,萧羌牵引着若素下到底下,张以宁向他微一颔首,萧羌含笑回礼,把若素的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场中眼光立刻刷刷刷集中到了张以宁和若素身上,男人毫不以为意,牵引着若素走了几步,向全场所有的人宣布,“这是舍妹,若素,因为自幼体弱,今日才能踏足社交圈,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这么一句轻描淡写,但是任宣听得一阵头昏目眩。
——若素居然是张以宁的妹妹!!
这个消息实在太爆炸了,险些把他炸得尸骨无存。幸好他之前已经有了先见之明,一手握住另外一手,才没和谢移一样,来个跌碎酒杯。
不过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第一想法是明天这新闻爆张家这点事儿得多大版面。
惊讶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任宣看着张以宁开始向来宾介绍若素,他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思考若素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和这个事情公布之后会纷沓袭来的那些事情——
不不,现在这些都不用多想。
做事情向来很相信直觉的任宣,在此刻犹豫了一下,觉得把心机算计什么都丢在脑后。
他只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抱住那个女孩子,吻她。
盯着那个对被介绍的人礼貌颔首,清淡浅笑的女子,心底一切算计尽都退下,他只想抱紧她,仅此而已。
就在他思忖什么时候窜上去把人抢到手里的时候,张以宁牵起另外那个女子,向全场微笑:“这位,是我未来打算与她共度一生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顿,转头,眼睛里写满深刻眷恋,“——朱鹤,我的未婚妻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任宣忽然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他立刻判断这和他现在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立刻甩开这个念头。看着张以宁的介绍似乎告一段落,他急着冲过去抢若素,刚一动作,陡然觉得胳膊上一紧,有人紧紧抓住了自己。
眼角余光一扫,他惊讶的发现,一把抓住他的是自家老板。
让他惊讶的不光是手臂上越来越大的力气,还有谢移那张随时会晕倒一般惨白着的面孔——他的情况看上去太糟糕了,他微微张嘴,满额的细汗,鬓角隐约有一线汗水滑落渗透到下颌,平常那种矜贵的骄傲优雅全部不见,他现在简直要溺毙。
谢移直直看着那对未婚夫妻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抓到的某个物体,是自己部下的手臂,他只是需要一个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要摔倒——
任宣再没心没肺,谢移这个情况也不敢放着他不管,他俯身挡住大半视线,轻轻唤了一声谢移,谢移仿佛没听见,他不死心的要再加大一点音量叫他,却看到谢移迟钝的眨了眨眼,看向了他的方向——
原来是才反应过来,任宣在心里翻白眼。
谢移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异常样子有多让人注目,他朝任宣点点头,低头定神,过了大概三分钟,再抬头时候,一头一脸的冷汗已经不流了,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之外,已经看不出来什么痕迹。
“你去忙你的吧。”他轻声说道,声音不知为何,带了嘶哑味道。
任宣多少有些担心的看看他,谢移勉强一笑,示意他自己去干自己的。
任宣最后看了看他,谢移又点点头,他才转身从侍者手上随意拿了一杯酒,向若素所在的方向而去。
但是前进了几步,看到左前方立在无人的餐台前取餐的一道身影,他改变主意,拐了个弯,直接向那道身影走取,走到对方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双手无赖的朝口袋里一插,油腔滑调的打了个招呼:“嗨,华总。”
“……”华林一早就知道他凑过来,听到这声招呼,他小心翼翼的把餐盘放下,沉稳转身,俊秀面容上没有丝毫破绽,对任宣微微一笑,颔首为礼,“任总。”
任宣笑着,歪头看着他一身上下无懈可击,忽然一击掌,“……你早就知道若素的身份了。”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毫不惊讶。
华林眯起了那双细长优雅的眸子,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任总想知道这个的话,不如去问若素不是更快?”
任宣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是如此之快,仿佛他之前就根本没有笑过一样。
华林脸上的笑容却越发优雅,他端起旁边小桌上提供的酒品,漫漫饮了一口,笑等他的反应。
“啊咧啊咧,华总是要我去试验若素吗?”
华林没有立刻回答,他浅笑,轻轻摇曳掌中水晶杯,审视着其中鲜红色的液体在晶体和灯光的折射下,荡漾成瑰丽迷人到可怕程度的各种色泽,过了片刻,他看向任宣,唇角笑容若有若无,“爱情珍贵脆弱,不试验的话,你也不知道那是防弹玻璃还是一如这水晶杯一般一跌而碎。”
任宣也看了他片刻,忽然就邪气的笑起来,他抬手拂过自己眼角,“既然知道那么脆弱珍贵,那就不如不试练好了,不是吗?只要小心呵护,捧在掌心,它大可连灰尘都不落。没有人会去试验收藏的心爱元青花能不能耐住一摔而把它推落尘埃的。”
说完,他颔首行礼,向若素的方向而去,
华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唇角含笑。
过了片刻,阿芙蓉一身雪白西装,施施然托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也望向任宣消失方向,带着硕大扳指的手搭上华林肩膀,薄唇含笑:“今次接战,觉得怎样?”
“任宣是个聪明人。”华林答,晃了晃手中酒杯,端到鼻端嗅了嗅上等红酒散发出来的特有味道,一口饮尽。
“哦。继续继续,我最爱听风月新闻。”阿芙蓉兴致勃勃。
“……我胜算不大。任宣是个值得警惕和尊敬的对手,他冷静而理智——虽然这从他的外表不怎么看得出来。”华林泰然自若的如此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爱情和事业两方面都是。”
“哟,真难得听你如此高的评价一个人哪。”
“我以为从不低估敌人和从不高估自己是我一贯的优点呢。”
阿芙蓉笑起来,颇有点花枝乱颤的味道:“那你打算放弃?”
“怎可能?”俊美清秀的男人笑了起来,那笑容和他秀丽外形截然不符,带着肉食动物一般浓厚的嗜血味道。
“我说,你可曾听说过因为羚羊跑得飞快,旁边又有难缠的豺狗觊觎,狮子就不猎食的吗?”华林如此说道。
这场爱情的追逐里,若素是个挑战,任宣也是个挑战。
就是因为有任宣这样强有力的对手,这场追逐才更加吸引人和具有挑战性。
动物的世界里,获得强大美丽的雌性固然荣耀,然而打败强大的对手,再获得雌性,更为光荣。
他会从任宣手里取得那个女子的。
在和人闲谈的间隙,看到任宣向自己走来的一刹那,若素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一般,那个银发的男人忽然在距她还有两三个人的地方停住,看着她,然后温柔的微笑。
没有责备,没有疑问,只是向每天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样平和柔软的微笑。
心脏的部分陡然就抽疼起来,若素向前了一步,忽然听到耳边音乐一换,已经换成了活泼的舞曲,场中开舞的不是张以宁和白千羽——不,她现在叫朱鹤,而是萧羌的幼弟萧远和号称小玉女掌门的当红童星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