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华林找她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问一问她的近况,聊聊天。
在华林的打算里,他本以为若素会问他职业上的事情,哪知若素却什么都没问,态度还是象以前一样坦然。
一瞬间,华林觉得自己几乎要怨恨起来。
四年了,整整四年,她从未问过他关于他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却原来,还是湮灭于众生了。
他怨毒的想着,却随即慢慢在内心苦笑出来。
他对面的女子爽快的大刀阔斧的舀着碗里的鳝丝猪肝粥,他轻轻摇摇头,不,不是不关心,只是她会认为不过问他的事情,是对他的尊重吧。
他很清楚自己在若素眼里是什么样子:他在她眼里大概是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于是她信任他能处理好一切,所以不过问,而他也恰好本质骄傲,在她面前,只能更加骄傲,他便从善如流,什么都不说。
他了解这个女子,但是,也许,她并不了解他。
在分手的时候,华林想了想,决定还是开口解释,“……若素。”
“嗯?”她当时正起身,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转过身来,眼睛色素浅淡,柔和的看他。
“……我在东环的事情,并不是有意瞒你。”斟酌了一下,他开口。
他确实不是有意瞒他,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她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会比较好。
若素顿了顿,随即非常柔和的笑了起来。她点点头,低声道:“嗯,我知道的。瞬花你是为了我好……”
她想了想,坐回去,双手轻轻的握着,放在了桌面上,“……说起来,我倒真有个问题要问你。”
华林心里莫名一紧,却又立刻放松下来。他笑道:“你说。”
若素难得的真正犹豫了一下,彼此相扣的指头稍微紧了紧,才轻声道:“……我想问,如果是在东环的话,那……你对我的事情……”
“……你和‘他’的事情我都知道。”华林知道她想问什么,抢先截断她的话,“你们的关系我也知道。”
哦了一声,若素继续轻声问道:“啊,如果是‘他’说的话,那么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了……那么,当初你——”
她想问,四年前他把她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和那个人有关,但是在她开口问出来之前,就被断然否决了。
很清楚她要问什么,
“——不,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华林低声打断她的话,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微的凉着,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候,声音里带了一种疲惫一般的嘶哑,“……原来你认为,我一切都早已知道,接近你,也是因为‘他’,是吗?”
他猜到了,她会这样想。但是若素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心底微微有一线疼痛的。
若素低低啊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指头,整个人凑过去,从下往上看他秀丽面容,可爱的笑了起来,“我承认我这样想过,但是,瞬花说了不是的话,就不是。”
她相信他,只要他说不是,那么就不是了。
瞬花说他和那个人没有关系,那么她就相信他。
“……你放心,你的事情,那个人都不知道。”华林苦笑道:“我没有告诉他。”
“……我知道。”想也知道她课余时间一直在S&M俱乐部打工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不然,依照‘他’的性格,俱乐部早被拆了一万次了。
这要归功于第一,那个人实在太忙了,对她又足够尊重,没有派人监视她或者调查她,第二,大概是她长那么大,除了十七岁那一年离家出走之外,乖得不像话的缘故吧——不过那次离家出走被归为叛逆期就这么敷衍过去了,倒是天大的幸运。
“那我现在在ZS的事……”
“这个‘他’不可能不知道。”华林淡然道。
那么,也就是‘他’默许了的意思吧?若素点点头,不再说话。
进来时候那种缠绕着她,几乎肉眼可见的阴郁气息,现在已经消散无形,华林若有所思的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指,忽然静静的笑了:“……我记得,以前就算我碰你,也不行呢。”
“——!”若素陡然惊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指,却不料男人在同时施加了力道,她只觉得指骨一阵发疼,咝了一声,抬眼看过去,华林温柔的对她微笑。
手指上的力道却慢慢的,一点点加重。
“……因为任宣对吧?”慢慢的这么说着,他唇角弧度挑高一点,松手。
手指上还残留着疼痛和异性的体温,那一瞬间,若素只觉得毛骨悚然。
匆匆告别了华林,若素推开餐厅的门,条件反射的抬手去挡眼睛,却不料头上落下了一片柔和的阴影。
抬头,任宣一手插在裤袋,一手打着一把虽然很精致,但是他拿在手里就异常可笑的白色小洋伞,看她抬头,他音调懒懒拖长,“魔男急宅送,发现你没拿伞出来……”说到这里,他轻轻碰了碰若素淡色的头发,“不是怕晒吗?嗯?”
白化病是不能太长时间被阳光直射的。
若素心里一暖,嗯了一声,任宣长长的轻笑了一声,抓住她的手,向对面的办公室而去。
他的指头温暖修长,指尖有常年敲打键盘留下的,摸起来很舒服的细茧。
趁着若素左右张望过马路的时候,他回头,对店里的华林轻轻一笑。
拜拜~他用唇形无声的华林说,唇畔含笑,云淡风轻。
揭标是在七月十五号,这天一早,任宣就带着秘书去了大新在本城的总部,在公证员的公证下,大新澳门总经理宣读了标书,中标的是ZS。
双方合作涉及投资额投资额是43亿港币,分三年四期注入,是大新澳门保险公司账面额的同比投资,公司上市后,ZS承诺五年内不减持股份,澳门保险公司同时可代理ZS旗下的保险产品和理财投资产品,ZS承诺五年之内授予澳门地区独家销售权。
ZS和大新两家皆大欢喜。
在场的人都是商场多少年打混过来的,华林第一个向任宣伸手,笑容真诚,眼神热枕,一串“少年有为”、“恭喜恭喜”说下来,熟极而流。
任宣却清楚,这不过是个开始。
他没有从华林眼里看到一点意外,仿佛ZS得标早在预料,而且,眼底竟然真的不带一丝沮丧。
——这不过是一局棋的第一步而已,他笑着,微笑从容,是这样无声述说。
任宣也回以微笑。
——没关系,我全力奉陪,看棋局终了,到底谁哭谁笑。
两人握手,友好道别。
任宣春风满面回了自家,向谢移缴了任务,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时间闪入洗手间,又探出脑袋,叫秘书去管打扫卫生的阿姨要来84消毒水,也不管自己指头受得了受不了,他也不兑,直接倒下用力搓洗。
太恶心了,跟华林握手了!不洗干净会中毒的!
看着水池里迅速渗下去的泡泡,任宣忽然有了奇怪想法:不知道华林现在是不是也在拼命洗手?是拿洗洁精还是洗手液呢?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答案是,华林洗手用的是来素水。
84对来素水,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既然已经得标了,接下来首要任务就是要派遣财务小组到大新的澳门银行去监督资本核算和账面清理。
任宣派了投资开发部最精英的一室一科过去,顺带打包了自己一个秘书过去,要求一天两次向他实时汇报清查情况。
即便这样,他几乎三两天就要飞一次澳门,监督核对清算出来的数据,顺带和原公司的员工打好关系,被人带着四处拜码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是生意人,赚钱为上。
他现在两个助理,一个是若素,另外一个叫李静,任宣看上她的是上围波涛汹涌,腰肢盈盈一握,配上一张冶艳面孔,波浪酒红长发。
平常出门应酬都是带她,最近几个月有了若素,去哪里都带着若素,把她抛在一边。
任宣毫不犹豫把华林当情场上头号敌手,中标之后,每次应酬他都小心了几分,但凡估计能碰到华林的场合,他都带上李静,力求尽量不让若素和华林有见面的机会,这一下,李静重新被从冷宫里挖了出来,她满心得意,刚想对若素这个新人来个旧人笑,哪知道任宣要去澳门,本以为一定会带她,没想到却再度把她甩下,只带了若素走,顿时气得咬碎银牙。
结果若素都看不过去了,说李静同学三五不时装不小心打碎我的杯子啦,弄湿我的文件啦,把我支使得满楼跑啦,都是小事,但是我觉得吧,你现在真应该好好安抚安抚她。
任宣不明所以然,若素叹气,答,我真怕她为了讨你欢心,被刺激的干出傻事来。
能干出来什么啊?任宣打了声哈哈,也没往心里去,不过往澳门带人倒也记得换着带了,结果,他没想到,在八月初,李静真的为了讨他欢心,干了件傻事出来。
傻到把他们一伙人都搭进去不得不给她收拾烂尾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