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宣通过大新银行在这边的人脉,带人找到这幢别墅,自己闯入卧室,是在五个小时后。
门内没有他提心吊胆预料的或血腥或不堪入目的场景。
李静眼上蒙着领带,双手抱着头,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他要找的那个女人正慵懒斜靠在床头,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抬眼扫去,发现是他,唇间慢慢漾出一点微妙的笑意,低低哼了一声。
她音质清洌,这低低的一声,却是极软而腻的,任宣听到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整个背脊都寒了一下。
有种炸毛的感觉。他慢慢向若素走过去,那个女子懒懒的靠在床头,平常一丝不苟的领口如今松松敞开,露出纤细白皙的颈项,和一小片优美凹陷的锁骨。
她坐在那里,等他过来,侧着头,似乎微微的笑着,那笑意若有若无,仿佛极天真,又仿佛饶有深意,光影中,一半面容暖黄柔软,一半面容苍白慵懒……
那个什么六少爷蜷在她身边,似乎熟睡。
任宣立刻放下一半心,还好,没看到血,似乎还活着。
任宣走过去想查看一下,却在靠近她的时候,看到她慢慢伸出脚,从他小腿缠绵碰触,最后轻轻的压在他身体中心。若素赤着足踝,漆黑长裙下一线伶仃的白,有若黑夜里盛开的,白色接骨木的花苞。
透过牛仔裤传递过来的体温,是微微暖热。
任宣不得不承认一个极其麻烦的现实:她high了。
女子依旧微微笑着,纤巧的足趾按压在他股间,也不动作,只是微笑着。
任宣凝视着她,她抬高下颌,线条优雅,屋外两边争执人声已近,无论哪边,都很快就会闯进来,他摇头,然后也笑出来,向面前女子屈膝跪倒,任凭她踩上他的膝盖,握住她苍白足踝,为她穿上鞋子。
这是太过妖冶的一幕,光影摇动,洒满暧昧的卧室内,那样一个本来干净柔软的女子,浑身染上一种端庄放荡,要求她的奴隶为她甜蜜的服役。
在将右脚也套上鞋子的时候,任宣控制不住,轻轻在她脚背上印下一吻。
这样的女人,让人想臣服她,也让人想让她臣服。
若素轻笑,向他伸手,被他轻盈抱起之后,靠在他胸口,吐出的气息微烫而慵懒。
“我很尽兴,今晚。”
于是任宣很干脆的放弃了问她那五个钟头发生了什么的念头。反正倒霉的只可能是那个什么少爷。
也许他该基于男人的道义,为他叫一辆救护车吧吧吧吧……
这事今晚就这么了结了,事后倒是带来了一点好处,一是从此之后,李静不知为何,视任宣如敝履,转而黏上了若素,若素长若素短,俨然一副信徒样子。再也不打任夫人的念头;二是日后若素的客人名单上多了一个澳门来的贵客,从此澳门少了一个寻花问柳六少爷。
不过这些都是日后的事,对任宣而言,真正的好处是在第二天初现端倪的。
这个六少爷是澳门岛上某个薛姓大族的不成器外姓子弟,任宣能当晚找到他,就是借助了本家的势力,既然人救出来了,第二天于情于理都要去和人打个照面,薛家当家的现在是老爷子的独生女儿,按照辈分,那个六少爷该叫人家一声舅祖母,两个人本来都以为至少是个中年妇女,哪知一见,却是若素认识的人。
“无垢。”若素叫了一声,对方欢欢乐乐的扑过来,一把抱住若素,说哎呀Ann,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啊~~
原来薛家大小姐薛无垢是若素“工作”上认识的人……至于怎么认识的,任宣拒绝多想。
薛家素来护短,但是这次很不幸,护的是若素这方。
作为补偿,薛无垢在接下来几天接连为任宣介绍了岛上几位大佬,ZS正苦于打不开澳门的关系网,借着这个机会,任宣赶紧上下疏通,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各方人马纷纷亮了绿灯,二天后,本来预计一个礼拜才能处理完的公事就搞定了。
李静惊吓过度,已经送回去了,回程的时候,坐逆飞机的任宣选了海路,坐船慢悠悠的晃荡过去。坐在船上等待开船之前,任宣十分诚恳的问若素,能不能把她以前的顾客名单给他看看,他不干啥,只是看看,被若素十分鄙视的瞪了回去。
过了片刻,船慢慢启动,任宣无聊的拖着下巴,看向舷窗外碧海蓝天,却陡然发现手上一紧,他低头一看,若素面色苍白,一双明眸瞪着地面,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扶手,用力到关节都泛白了。
原来她晕船。
任宣好笑的拍拍她的面孔,顺着她的颈子,一点点把她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把她的头埋到了自己臂弯。
“晕船的话要说啊,你不说的话别人怎么会知道?嗯?”好心情的顺着她的头发,任宣哼笑,半晌,若素的声音有点委屈的闷闷传上来。
“……不坐船怎么知道会晕……”
哈的一声笑出来,任宣轻轻拍拍她,手指拨弄着她颈子上散乱的淡色长发,忽然定住。
她的颈子上有一道淡淡淤痕,已经淡的快看不见了。
他伸出指头去,慢慢抚摸描绘。
“……这个是……”
指尖压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微的疼,若素侧头想一想,答:“被带走的时候被斩了一手刀在后颈,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任宣眯起眼睛,唇角含笑,“……真讨厌,在别人的东西上留下痕迹。真是没礼貌的做饭啊。”
他俯身,托起她的头轻轻舔了舔那个痕迹,然后,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若素条件反射的绷紧身体,却在他牙齿陷入身体的时候,慢慢放松。
鲜血味道渗了出来,开始慢慢充溢他的口腔。
等口腔里承载的血液要溢出来的时候,他仰头饮下,再俯身,一点点舔掉不断渗出的血液。
“好了,现在是我的痕迹了。”
若素没说话,等血渐渐止住了,她才侧身向内,看他低垂的面孔。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解释我脖子上这个伤口。”
“糯米糕咬的。”任宣答得斩钉截铁,若素点点点点点点……
“不会再让你遇到了。”他忽然收敛笑容,低声道,一点点亲吻她的面孔。
心底便蓦然变得无比柔软了,若素慢慢在他怀里闭上眼。
似乎,船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了。
——附带一提,从此之后,任宣和她来往澳门,都是坐的轮船,这其中某人不良用心昭然若揭,不过这些暂且都不说,蜷伏在他怀中的若素,心底下此时慢慢转着的念头是,契约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可以这样彼此碰触,彼此抚摸,看着他在自己控制下颤抖,然后高 潮的日子,不到九十天。
到期之后,这个男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吧。
她不是一直看着他吗?看着他就这样从一个又一个人的身边走过。
他假装爱的时候是真爱,不爱的时候是真不爱,确定不要了,就立刻放手,毫不在乎手里捧着的别人的爱情会不会摔碎。
爱慕他照单全收,却不会有一点点反应。
他就像是一个爱情的黑洞。
自己不是从很早前就注意他了吗,聚会上那次见面并不是第一次,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只不过那次欲擒故纵,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是十九岁那一天,她终于对无望爱情彻底死心,倾盆大雨,她慢慢走在海边,一步步,只要有心,她随时可以把自己丢到海里淹死自己。
说真的,她当时确实站在海边看了好一会儿,认真思考,要不要干脆跳下去算了。
过了片刻,海水渐渐涌上来,没过她的脚面,那种冰冷潮湿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摇摇头,便一步步慢慢倒退。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曾经爱过谁这样的心意都会消失。
但是也不想动,就静静的立在那里,忽然听到远处有女人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声音,她侧头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艳丽女子在雨水中狠狠的甩一个男人一耳光,转身气势汹汹的要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那紧绷的尊严溃不成军,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个男人背对着若素,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银色的发顶因为雨水,而显现出了一种动物色皮毛的光泽。
女人也背对着男人,她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微微佝偻着身体,看着她,姿态有若一座雕像,然后等女子的哭声渐渐低哑下去,他伸手,扶她起来,取出手绢,擦掉她的泪水。这样的雨水里,脸上不管是泪水还是雨水,都是擦不干净的,但是他还是擦得非常认真。
女子脸上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水痕的什么一遍遍冲刷,他就一遍遍擦,从她角度,能看到男人线条干净的侧面和银发间一个小小的月球仪耳坠。
最终,女子笑了起来,踮脚,在他脸上一吻,然后决然转身走开。
目送女子离开,他也毫不留恋,向相反方向转身而去,手里那块手帕抛成一个弧线,落入垃圾箱。
他珍惜,他留恋,仅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