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室内没有多余的照明,完全是借助门外的自然光线,因此显的有些暗晦。
不过炎荒羽的目力异与常人,故而没有产生普通人所常见的那种对光线突变不适应的条件反射,仍然如常地睁着眼睛走了进来。
扑面一股漫漫的檀香传入他的灵鼻,令他浑身一个激凌,险些忍不住打个喯嚏,还是深吸一口气后才克制住了。
这种好闻提神的檀香味他很熟悉,坳子里人们拜神是也经常用,只是想不到在这个看似普通居室的地方也有。
只消一眼,炎荒羽便将室内的情景尽摄心镜。
那七个男女里,到有半数以上是老年人,仅有一个小女孩,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是面容秀气,略显单薄的年轻女子,另一位却是一脸苦楚的青年男子,剩下四位老人中到有三位老太太,一位老大爷。
见炎荒羽进来,里面的人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座位上起身,向他欠了欠身子,算是打招呼。
炎荒羽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不觉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及细想,便胡乱的向众人也点了几个头算是回礼。
这时候后面跟着进来的宏补笑嘻嘻的对室内众人道:“各位居士,这位是新来的……呃!大家随便认识认识吧,我还要到前面帮忙,他就由你们招待辣啦,对了,他叫作炎荒羽……呃!就这样吧,我先到前面去了。”说着竟将炎荒羽一人撇下,径自离开了。
见炎荒羽似木桩一般立在庭室中间,立时便有一位老太太起身迎了上来,炎荒羽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正挂着一串念珠,以拇指不停的捻动着。
他立时出自本能的瞥了那串念珠一眼,在心中脱口报出了个中数目,“一百零八!”
“呵呵,小伙子,怎么还穿着校服呢,还是学生吧?来来,这里坐……你等一下我给你泡杯茶……”这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太太一面引炎荒羽进去落座,一面说道。
“咳……咳……你姓严吗?正好,我也姓严呢!来,小伙子,我们认识一下……”坐在炎荒羽身边的那位老者友好地冲他点点头道。
炎荒羽向来就对老人极为尊重,此时见老人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登时便觉得有些经受不住,慌忙由座位上起身,恭敬回道:“啊……对不起老伯,您好……”心中一转念,想起自己这个姓氏在这城市里可不多见,便忙跟着道:“不过……我是这个‘炎’……”说着他在身旁的茶几上以指头比划着写出自己的名字,一面解释道:“是这个……两个火的‘炎’字……”
那老者似未想到炎荒羽会对他恭敬如斯,一时怔了下,随后才回过神来,嘴里“哦哦”地说着,看着炎荒羽的比划形态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炎啊,唔~~倒是很少见呢……”
“是啊,大家都叫我‘阿炎’……”炎荒羽轻声道。
不知怎么,身处这个奇怪的环境里,他似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约束一般,说话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放轻柔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炎荒羽也很快便与身边的七个人变得熟稔,尤其是那个五岁小女孩“李蓉媛”,更是活泼地坐到了他的膝腿上玩耍。
而众人见炎荒羽脾性甚好,与小蓉媛玩耍时没有一点的不耐烦,很自然便一起喜欢上了他,同他亲热起来。
在交谈中,炎荒羽终于得知那个本证大师的来历,了解到本证大师原本是佛教界十分有威望的大和尚,但其此次却通过移交大典辞去了方丈之职;同时炎荒羽也知道了同室这些大师忠实信徒——他的弟子的大概情况。
由于年龄相近,因此炎荒羽本能地便同小女孩李蓉媛、年轻女子陈思颖以及年轻男子黄维刚亲近,更在意他们的情况。
小蓉媛不必说了,是他为热心的赵姓老太太的孙女;陈思颖是女子,有些话对陌生男子当然说不出口;至于那个黄维刚,倒是很老实,说自己是赵老太太居士以前单位的后辈,只因在后背靠颈椎处的一块筋肉除了点问题,好长时间了,四处访遍医师都无法治好,所以才在今天由赵居士引领,到这里来试试本证大师的祈福效果。
在黄维刚的颈背处,炎荒羽用手摸了摸,遍皱起了眉头——他这块肌肉居然已经濒临僵死,揉之连连发出“吱吱咯咯”的异声,分明与周围正常的血肉失去了联系。
但由于是体内自行生出的东西,因此也不会有任何特别的疼痛,只会令他本人感觉有物压迫,多余难过而已。
可炎荒羽进一步以“物过囿形”探察时,却又感觉到黄维刚的这块“异肉”分明又有丝丝缕缕的血脉联系着、滋养着,因此又不能完全说它是僵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炎荒羽不解的摇摇头。
以他对人身精微细致的所知,这种有其形而无其实的血脉筋肉还是第一回见到,难怪他说看了好多医院都没法看好。
黄维刚和其他人当然不会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怀有一身神奇的本领,见他摇头,便很自然认为他不过与大家一样,紧紧是对这个怪病不了解而已。
陈思颖显然对炎荒羽身上的校服很感兴趣,加之炎荒羽有异常人的精亮眼眸中透出的与众不同气质,更令她注意着炎荒羽的一举一动——同室的这些老头老太太,以及始终苦着脸,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的黄维刚,实在让她提不起谈话的劲头。
“你是鸿志中学的吗?”她看着炎荒羽校服胸前的校徽轻声问道。
见炎荒羽点点头,又道:“就是山下的那所学校吧!”
炎荒羽将注意力从黄维刚的那块“怪肉”上收回,转过脸来对着陈思颖道:“嗯哪。”
陈思颖见他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明眸看向自己,不觉脸上本能地一热,忙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我听人说过那里……怎么你们学校今天不上课的吗?”
炎荒羽虽觉得这个眉眼清秀的女子有些鸡婆,但对她的印象却不坏,因此据实答道:“不是的……我是逃学出来的……”
一听说“逃学”二字,屋里的所有人登时停下了各自正在做的事情,一齐将目光转向了炎荒羽——难得的是,炎荒羽面对这许多人的直视,居然还面不改色,一脸的坦然,好像刚刚说出的“逃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你怎么年纪不大,就不学好呢?”居士赵老太太首先忍不住发问了,眼中出现责备的神情。
陈思颖也吃了一惊,不禁轻叫道:“呀!你逃学啊!”
炎荒羽不解地看着众人,摇头道:“怎么?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的学分都已经比预期的高出两级了,不是允许放自己的假的吗?”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登时“哎!”地叹了一声,脸上均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之色,陈思颖更是又轻声叫了一声:“呀!你的学分都已经修这么高了啊,难怪你说到逃学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炎荒羽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为何先前要用那种责备的眼光看自己,不禁一面骂自己迟钝,一面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原来你们以为我……嘿嘿,当然不会的啦!我可是很喜欢学习的呢!”他这话却是说得诚心诚意,由于九公长期的熏陶,早使他对学习有了根深蒂固的亲爱之心。
这个问题一解决,屋里的八个人立时在感情上又亲近了几分。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的时候,炎荒羽突然耳根一跳,心中不觉暗叫:又来了!
原来,在他的灵耳中,又听到了那天在旅馆初次遇见本证大师时神秘的脚步声。
不过这回他虽对那步步都踩在心跳节拍上的奇异声音仍深感疑惑,却不再惊怕了,因为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和尚,对自己没有恶意。
小和尚宏补双手抄在僧袍袖子里,吸啜着鼻涕与众人插科打诨。
炎荒羽留心到,赵居士等人和宏补说的话,大都是一些故事,确切的说,说的是“经书里的故事”,象是求证似的,问宏补的解答。
比如什么“佛祖为什么会头痛”啊,又比如“什么实立地成佛”啊等等。
说实话,对于这些,他因为接触的少,故而并不怎么了解,也不便多嘴插话。
宏补见炎荒羽在众人中言语最少,有心引他,便笑道:“你好啊,是不是觉得玩这个挺有意思呢?”
他话中虽未明说“玩”什么,但炎荒羽却突地心关一跳,似已经洞彻了他话中含义,不禁脱口而出道:“你的鼻涕好长啊!”
宏补闻言登时脸容一整,随即也不理那已经垂垂欲滴的清水鼻涕,望着炎荒羽又道:“鸟兽很多哩!”
炎荒羽却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未回答宏补这句不明不白的话。
旁边热情的赵居士却忍不住插嘴道:“是啊是啊,今天真是奇怪啊,要说这种天气,根本不应该出现大群的鸟类,可是刚才当‘本通’师父接过住持之位后,天上就突然出现了好多的飞鸟……”
“是啊是啊!那景象真是很壮观呢!”其他的人一听这话,立即纷纷附和起来。
“依我看,定是佛祖显灵了,百鸟朝宗,是大瑞吉祥的征兆呢!”边上那位老先生张居士连连点头说道。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热闹,宏补却轻轻摇摇头,走近炎荒羽,面色柔和道:“呀,师父说得真是一点都不错……”
炎荒羽看着他,忽觉得心中一样东西正悄悄流逝,至于是什么东西,却是不落一丝痕迹,无从再去找寻了……
宏补似看出他的变化一般,一笑道:“应机而生,随缘而起;生生灭灭,法无定数……你的悟性真的很高很高……”
见宏补突然对炎荒羽这样说,一旁的众人皆感没头没脑,陈思颖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炎荒羽一眼,对宏补道:“补师父,你说什么?什么他的悟性很高?怎么听不明白呀……”
“是啊是啊,补师父跟我们说说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众人也好奇地插嘴道。
虽是当事人,炎荒羽自己却也是莫名其妙,浑不明白宏补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自己。
不过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宏补,并未开口。
宏补又深深地看了炎荒羽一眼,笑了笑转身坐在边上的一个圆凳上,说道:“其实刚才我在同阿炎打禅机,他真的是很厉害……比我还要高明呢!”
此话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天!
这个叫“阿炎”的大男孩居然比宏补——这个被本证大师确认为转世罗汉的宏补还要高明!
一霎时,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刷”地投到了炎荒羽的身上,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秘密来似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炎荒羽却露出一脸的茫然。
他根本听不懂宏补叽叽咕咕地说的是什么。
什么是“打禅机”?
可是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比他高明了!
高明在哪里呢?
“你……你们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他……他乱讲的……”炎荒羽终于忍不住摆手辩解道。
这时陈思颖在一旁轻声道:“真是奇怪,这个‘禅机’,已经都快成为传说了……好长时间了,只在经典里看过记载,怎么阿炎就懂呢?难道这就是……”
“慧根!”旁边的另一位老太太李居士突然大叫一声,顿时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不过却没有人指责她的冒失,相反都紧跟着点起头来,在嘴里念叨道:“慧根……慧根……不错,这就是慧根……”
见所有人均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什么“慧根”,炎荒羽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不觉有些心气浮躁,慌忙守住心诀,平抑下心中的不安,涩声说道:“你们……你们几位老人家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什么慧根,我听不懂的……”
见他表情认真的样子,众人也觉得有些愕然——这又是怎么回事?
有慧根的人,却不懂得什么是慧根!
宏补看出他们的疑惑,便恢复了原本笑嘻嘻的模样,用力“嗤啦”一声吸啜一下鼻涕,说道:“在璞石未雕琢之前,是没有人知道它是块美玉的,就连它自己,也未必了解自己的价值呢!”
一语点醒迷中人,众人登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同时看着炎荒羽的眼神中的羡慕之色越发的浓重了。
炎荒羽当然听明白了宏补这句话的含义,知道自己应该就是他话中的那块“璞石”,但自己真的是美玉吗?
真是想想都脸红的。
自己这副模样,连家都不能确定下来、被北坳人视作不祥之物的人,难道也会是美玉吗?
想到这些,他不禁自惭形秽地摇了摇头,愧然道:“你们不要笑我啦……我什么都不是的……”
但经过“小罗汉”的认定,众人便已经毫不怀疑炎荒羽的“美玉”价值,一时间对他的“兴趣”更大了!
那热心的赵居士甚至开始打听起他的情况了:“阿炎哪,你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炎荒羽一呆,正想将预备好的“柳氏家庭”说出时,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模模糊糊的感觉,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略带窘迫地笑笑。
“你们不要问他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呢!”却听宏补插进来说道。
炎荒羽登时心头一悸,头皮一麻——又来了!
这宏补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二人并不相识,为何会对自己的来历这么清楚呢?
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没有父母的呢?
难道他会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下落吗?
一连串的疑问终于迫使炎荒羽发作出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的?你到底是在哪里认识我的——快告诉我!”说话时,身形涂地暴长,一把将宏补胸前衣襟牢牢地抓住,用力之大,险些将他从平地上提了起来!
见炎荒羽先前来面色温和,却在顷刻之间象换了个人一般,变得暴躁而凶狠,众人登时惊呆了,一时只懂得看着他“行凶”,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反观宏补,虽面对炎荒羽突如其来的暴戾行为,却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惫赖样,显示出他良好的定力修为。
“你这是做什么?凡事都有定数,难道不认识你,就不能知道你的事情么?对了,那头老虎,是不是很好玩呢?”宏补不慌不忙地一根一根地掰开炎荒羽紧揪衣襟的手指,一面继续“刺激”着他。
不出宏补所料,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炎荒羽当真如雷轰顶,脑中“嗡嗡”地直作响……
天啊,这这……这个小和尚究竟是人是神!
居然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脸色在顷刻间变苍白。
在宏补轻轻地顺手一推下,炎荒羽颓然向后无力地倒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
房间一旁的侧门“吱丫”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神秘的本证大师同那个颈背生出异样的青年人黄维刚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心绪烦乱地坐在老和尚的对面蒲团上,炎荒羽不知如何开口,开口后又该说什么才好。
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使他感觉在这个神秘的老和尚面前,自己根本无法驰逸心神,似乎一股无形的绳索拘禁了他的思维一般。
说实话,刚才黄维刚在里面时,他虽然在室外与那些老人居士说话,但耳朵却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本证师父同黄维刚的谈话实在也是很平常,全是家常闲聊——甚至还不如外面的宏补来得特别。
唯其如此,炎荒羽却心中更添疑惧。
因为他发现,那个黄维刚自出来后,精神便好了许多,似乎病痛之于他,已经好了一样——重要的是,炎荒羽以六知试探时,果真感觉他的颈背交接处确然气血流畅了很多!
面对本证师父,炎荒羽越坐越觉得心中发虚,身子发冷。
这个老和尚,真是奇怪,居然怎么久了,也不问自己一句话……
正心中叫苦,便听本证开口了:“其实来这里的人,都是有难处找老头子开解的——你没有问题要问老和尚吗?”
炎荒羽登时一呆,醒悟了过来——原来应该是由自己先行发问才对啊!
瞧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竟忘了这茬!
他正张了张嘴,欲待开口时,却听本证师父和颜笑道:“你不用说啦——你不就是为了你身上的那个阴体来的吗?对了好象还应该有自己身世的事情吧?”
炎荒羽虽然不如初始时那般的惊悚了,但突听老和尚一口道出心中块垒,仍不免惊了一下。
不过随即他便松懈下来——本证和他的徒弟宏补给他的惊骇实在够多了,现在他已经有些疲惫,只求老和尚能将他说的这两件事讲出解决的办法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嗯……请师父您帮我这个忙……好不好?”炎荒羽除了上回出山时对柳若兰,这是他第二次对人低声下气地央求。
本证师父轻轻地叹了一声,道:“想不到那个阴体居然修炼成灵,实在不简单。不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它还能记得超生,总算是善根尤存,性灵不泯。想必它已经告诉你为何会选在这儿了吧?”
炎荒羽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它说这里既有惨烈的阴气,又有无上的佛力加被,因此能够得到比较顺利的解脱……”
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那几个本证师父的弟子。
他们正有说有笑地陪着炎荒羽一道下山。
由于宏补的“鉴定”,赵居士与那几位同修好友对炎荒羽大为另眼相看,不但热情地邀请他去他们家玩,还要求他多多“帮助帮助”他们。
炎荒羽只能是苦笑以对——自己于佛学基本是一窍不通,又何来资格帮助教导别人呢?
更何况这些都是老人,自己尊敬还来不及,哪里能以师长自居呢!
这一行人里,心情最好的就数黄维刚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跑遍了医院都没法看好的怪病,居然在本证师父这里不知不觉中就好了大半——什么时候好的,自己都不知道,真是神奇得令人惊叹!
由于炎荒羽始终闷闷不乐的提不起精神来,众人虽觉得奇怪——经过“小罗汉”的认定,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呀?
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谈论观礼祈福的盛况上去了,只时不时与炎荒羽搭句话。
倒是陈思颖,因同炎荒羽年龄层次相仿,所以更加关注他一些。
见他心情不好,便有心开解。
于是有意没话找话道:“对了阿炎,你今天来的时候好象没有带供养哦?”
炎荒羽一愣,不解道:“什么供养?”
陈思颖抿嘴一笑,道:“就是供奉本师父的啊?”
炎荒羽略略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是不是……什么吃的用的东西啊?”
陈思颖点点头,道:“正是。我们每个人都带的呢!”
炎荒羽想了一下,记起了自己在坳子里曾经给九公送菜送柴的事情,便道:“我明白啦!不过……都要带些什么东西呢?”他暗想在这里他可没有什么阿妈做的菜可送——一想起炎女阿妈,他的心不禁隐隐一阵刺痛……
陈思颖轻巧地跃下一级石阶,笑道:“没有固定的……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不用很贵重的,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啦!对了,可不能带那些禁忌的东西喔!”
炎荒羽忙跨下一步,追问她什么东西属于禁忌,什么才算合适的。
陈思颖于是便将佛门的一些戒律向他简单讲述了一遍,这当中赵居士等老人也插进来补充了一些。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谈谈地回到了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经傍黑了。
懒得绕道正门,炎荒羽索性就从学校后院的围墙翻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宿舍。
真是很难得,高飞这些家伙居然不在宿舍里。
只不知他们究竟是去了教室自习——估计这个可能性不大——抑或是又溜到哪里去打架了……
在宿舍的床上躺着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将白天的遭遇想得思维枯竭,他才翻个身坐起来。
闷闷地看着床边的一摞课本,无意识地挑了一本,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后,终于决定还是去图书馆自习。
走出宿舍,炎荒羽的心情越发地恶劣起来。
本证大师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造成的郁闷已经开始一点点地漫延开去,竟连带地钩起了之前听到的武慧和韦亭逍之间密语埋下的烦躁。
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心神失守下,体内混沌真气散乱,他竟头一回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好!这样下去,自己非得出事不可!”就是这个寒战,令炎荒羽陡然为之一懔,警醒了过来,连忙吐气振作,混沌真气立时漫卷而回,重新护住了周身,将入侵的邪寒迫出了体外。
看看去图书馆的路上有不少人,炎荒羽不想遇到熟人后费神寒暄,便索性一转身从枯草上走开,打算从另一条少有行人的黑暗小路赶去图书馆。
虽然光线相当的昏暗,但是炎荒羽却施施然地缓步行走在这条偏僻的小径上。
黑暗中,他的双睛不时闪出精亮的光芒。
忽然,他耳根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咦!
是武慧!
“闻音知机”立即似受到磁石吸引一般向传出声音的那个隐蔽之处投去——居然是一男一女在暗处窸窸窣窣地动作!
是武慧在同那个白自朗亲热!
炎荒羽脑中登时“轰”地一声!
一股被欺骗的羞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身形急闪下,他躲到了一株枝干粗大光秃秃的梧桐树后,深吸一口气,平定下心神,然后才继续听那三十公尺外传来的动静——“……嘻嘻,想不到小慧你变得这样丰满了……”
“你……哦……轻点……揉得好痛……”
一阵“啧啧”的亲嘴声。
“嗯……嗯……”
“唔……唔~你……不要在这里……”
“对了小慧,那个炎荒羽……现在你还跟他在一起吗?哼……”
“呀~你……轻点,人家的奶头都要被你啜破了……疼……”
“你刚才不是说,不理他了吗?”
“……那只是骗骗你的……你们男生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哼,我偏不离开他,让你后悔去……”
“不要这样说么……咱们以后就跟开始一样,好不好……”
“不要了……这里好冷……”
“好好好……那我们是不是到校外开房间……”
“要死了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要赶去上自修课呢……”
“别别,小慧求求你了……自从前两天跟你搞过以后,我就一直在想着你……”
“哼!美得你不轻呢!还想啊——谈都不要谈!”
“……等等……再让我摸摸你的奶子……”
“啪!”地一声,似是打在手上的声音。
“滚你的吧……真不要脸……我要走啦!”
“好吧……那……下次……”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我先走了,亭逍还等着我呢!”
“哎对了,小慧呀,亭逍好象对那个家伙很痴情的哦……”
“切,表面上看是这样吧——不过以后的事情谁也搞不清楚……”
黑暗中,炎荒羽的脸如同一块坚冻的寒冰,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双手的骨节却因握得过紧而发出“喀吧喀吧”的爆响。
天下事,最难测者是人心!九公的警告言尤在耳。
想不到在那样温情炽热的表面下,竟另外隐藏着如此的勾当!
炎荒羽忽联想到他的若兰姐姐、妮儿……是不是她们的内心里,也是这般的复杂多变呢?
他第一次感到“混沌六知”中的“心心相印”之于自己是何等的重要。
是啊,如果“心心相印”也能够如同其它的知感那样的灵异超卓,那么,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忽心中一动,又想起了本证大师,那个高深莫测的老和尚,想起了他与自己交谈时的情景——难道他懂得“心心相印”吗?
否则为何自己心里每次想到什么东西,他都能预先说出来呢?
想到九公曾经说过,只要“心心相印”修习成功,那么任何人之于他,都变成了透明的,没有一个人的思想可以逃得过他这个异术的探知;也只有“心心相印”修习成功,“混沌诀”中的“混沌六知”,这个入世奇术才算是真正大成。
只可惜除了片言只语的心法,如何具体的修习,九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告诉他,要想打通这个关卡,就必须有适当的机缘,以及超越常人的悟性……
武慧已经离开了。
炎荒羽心中忽然生出追上去,跟她问个明白的冲动!
不过他旋即压抑下了这个不智的想法。
即使追上去了又如何呢?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背叛也得到了印证,难道自己去大骂她一顿吗?
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的。
炎荒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毒蛇噬心的痛楚。
那种窝心、难受的感觉在他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混沌诀也头一回失去了平抑心神灵识的作用。
沮丧、报复、困惑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令他心烦意乱……
咦……
真是奇怪,武慧已经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那个白自朗还没有出来呢?
炎荒羽忽然发现事情变得有些奇怪,这个可恨的白自朗,他在干什么呢?
为什么还不走呢?
这个发现令他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白自朗躲在那丛高大的灌木后面,正不停地呵气跺脚,显然是想借此取暖。
难道他在等什么人吗?炎荒羽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个想法刚刚生出,他便见到从远处摇摇晃晃鬼鬼祟祟地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赫然竟是雄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