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随和你一起的回忆,因而忍痛继续向前(赛马娘怪文书,优秀素质,虐+刀警告)
优秀素质的前训练员去世了,在参加朋友的婚礼之后返程的途中,发生了交通事故。
没错,是前训练员。要问为什么二人的担当关系结束的话,那是因为二人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结婚了。
而如今,这一场优秀素质好不容易夺得了一着,正准备继续向前奔跑好久好久的比赛,突然就这么提前终止了。
天色如何?周围总共来了多少人?负责主持葬礼的牧师正在吟诵的祈祷文都在说些什么?内恰只觉得自己耳朵里一阵嗡嗡响,什么都听不清,眼睛里一阵朦胧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好像是害了什么丧失感知的疾病似的。直到抬起头来,看向已经化为一片青青草地的他,以及那个立在他的头顶位置的冰冷石碑时,内恰才感觉到自己能够看清楚了。
而能够看清楚这件事情,在这时候却又像是某种更加可恶的刑罚和诅咒。红色带一点点黑褐色挑染的刘海下边,已经哭肿了的浅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墓碑上的字看。
XX XX先生,安眠于此
内恰闭上了眼睛,之后的那两个四位数数字,自己根本就不敢看。她害怕自己看到之后会昏过去。
自己的美好世界,本来才刚刚开始没多久,而一场车祸,就这么把自己的美好,自己的幸福,一并给碾成了齑粉。
在Twinkle Series赛场上奋斗了比一般的赛马娘长久好多的时间之后,自己这个平凡无比的商店街女儿总算和担当自己的训练员先生将关系从一点点火花发展成了温和跳动火苗的小小篝火。虽然不算是激烈和磅礴,但是热度也足够让二人的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了。在最后一次备战宝冢纪念时,同时被赛事和训练员对自己暧昧起来的态度而扰乱的自己总算得到了那个男人弯曲的膝盖,还有眼眸之中热切的目光。被狂喜给冲昏了头脑的自己甚至连连战宝冢纪念的纪录都不准备继续保持下去了,竟然直接宣布了退役。当然,自己这么做是损失了不少东西,但是有失必有得嘛,那个当天晚上就把自己迫不及待地压在身下,从锁骨开始一口气吻下去的猴急男人不就是自己的收获吗?
虽然参加了不少重赏,不过自己还真是一辈子都和亮闪闪的金牌无缘。唯一幸运的是,跑了那么多次的第三名也有些奖金可以赚,当训练员把自己的奖金扣除掉税收啦必要支出啦等等一大堆东西之后算清楚时,自己简直都要惊呆了。“喂喂,训练员,随便报虚假的大数字哄我开心可是不行的,我可是有天天给街道的叔叔阿姨们算账什么的,不是那种对金钱没有概念的赛马娘喔。”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还拿这个数字装模作样地对训练员说教起来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数字,是多少来着?唯一记得的,只有他抚摸着自己的头顶,夸赞自己的那句话了。
“这个数字可是比东海帝王的奖金还要更高呢,看,在这里,你不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吗?”
真是的,笨蛋,所谓的第一,明明已经不再是和东海帝王的追逐赛才需要的名次了,而是……而是……
内恰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朦胧之中,她看到了视野里一片苍白的尽头,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背影。
然后立刻,那个背影就好像被弹弓石子打碎的玻璃一样,突然之间变得粉碎。
“优秀素质小姐……优秀素质小姐……”
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内恰惊醒一般擦擦眼睛,然后抬起头来。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瘦削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穿着的黑色西装外套以及戴着的墨镜实在是非常容易让人把他误认为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极道组织成员。不过内恰倒是认识他。这位井之头先生是个跑采购营销业务的中间商人。自己和训练员退役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千叶那里开过一家家庭餐厅,井之头先生就帮忙来做了内饰装潢顾问,更是在之后成为了一位以老饕的态势捧场很久的老顾客。当时这个一旦吃到美味就会进入唯我独尊状态的家伙可是在自己的餐厅里和训练员天天打趣开玩笑,偶尔还会因为单身人士的身份而被自己那个没心没肺的训练员给催婚来着。
“你看,我家的内恰是个多么贤惠的好女人。所以井之头,恋爱什么的,哪怕是现在的年龄也不能迟疑或者后退喔。”
每当训练员这么开玩笑之后,井之头都会露出尴尬的笑容,而自己则要照例在后厨快速洗洗脸给脸颊降温之后提着平底锅出来狠狠地给那个口无遮拦的死鬼一些教训了。
…………
“优秀素质小姐,那个,不要紧吧?”弯下膝盖再俯下身子之后,人高马大的井之头先生才勉强和内恰目光齐平,“刚才有其他的几位赛马娘朋友来了喔,不过她们在后边远远地看了一阵之后就到教堂另一边去了。”
话说回来,自己之前是有拜托作为朋友的井之头先生帮自己注意一下背后曾经的同伴们来着。
“啊……谢谢你……那……不去见一下她们的话……就是我的失礼了……那个……我先离开一下……”
就连说话也支离破碎的,难道是自己状态不正常吗?从墓地那里离开之后,内恰懊悔地拍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才向着教堂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刚刚靠近拐角,就听到了那几位自己长久以来的好朋友们的谈话声。
“帝王……我觉得……内恰她的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失去伴侣的痛苦什么的……果然还是对她打击太大了吧?”只有目白家的大小姐才有的端庄语气这时候也充满了担忧。
“所以,我(ボク)才想说,应该稍微陪她一下什么的……这个或许是我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这一位,自然而然是那个自己曾经追逐过的闪耀的明星吧?
“那种事情可不行。”突然,一个坚定的声音打断了谈话,“痛苦之类的感情,是有一些只有独处之时才能消化和宣泄的部分的。让内恰她好好休息一下,一个人冷静一阵,这样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听着那几个熟悉的声音,内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果然,不管是帝王也好,麦昆也好,亦或是生野狄杜斯也罢,她们都在为了自己而担心着,就像……就像……
不经意间,脸颊上就划过了泪水。
就像笨蛋一样……真是的……
甚至都不敢在周围停留,内恰像是害怕被发现一样逃走了。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脆弱太怯懦了,无论如何自己也无法鼓起勇气来,去面对这几个老朋友的善意和关怀。
下意识地逃到了停车场,内恰左右环顾,想要寻找记忆里的那一辆破旧但是却总是干净光亮的小型货车。直到自己找了四五分钟之后,后知后觉的内恰才突然惊醒,随即因为心口传来的巨大疼痛而不由得跪倒在地。
自己的丈夫,自己的训练员,已经再也不可能坐在那辆原本给家庭餐厅进货用的小货车的座位上,在停车场里等着自己了!
那辆一点也不漂亮,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小货车是二人在结婚的时候敲定购买的东西。一开始只不过是为了让立志开张的家庭餐厅运转方便,但是内恰的脑海里,却不停地闪烁着比所谓的工具要沉重千百倍的记忆片断。
盛夏时分,自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掐着烟头的单手伸出窗外,一边欣赏乡下风景一边颠簸着和训练员来到农家的场景。跑长途的冬天夜里,自己和训练员在冰冷的车内裹着同一条毯子,一边互相埋怨一边还要抢夺保温杯里的热水的场景。在不成模样的泥土路面上,自己一边发挥赛马娘的脚力把艰难掌控方向盘的训练员甩在身后一边单纯快乐地大笑的场景。随着红叶落下,自己和训练员一人一边,拎着水桶用鹿皮布和海绵给货车的车身做保养清洁时的画面。在早春时节,自己和训练员一同在后视镜上挂上一个写着一堆幼稚愿望的绘马作为装饰品时的场景……
……
“……停下……”
……脑海里,更多的小货车的轰鸣声,更多的朴实无华的男人的笑声,更多的柴油味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停下……求求你……停下吧……”
等到面前的走马灯好不容易消失之后,头痛欲裂的内恰才发觉自己竟然捂着脑袋蹲在原地,看上去又丢人又滑稽。幸亏这时候周围没有什么人,不然的话自己可真的是……唉……
站起身来,内恰平复一下心中的杂乱和不畅的呼吸,然后走出了停车场。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停车场角落里的那台纯黑色的经典款卡罗拉,以及坐在卡罗拉里的那个一如既往地梳着夸张的双马尾的马娘。
“内恰……唉……这下真的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没有Marvelous了呀……”美丽周日看着那略显落寞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却只能皱着眉头,然后发出一声无谓的叹息。作为特雷森学院中内恰的室友,她对内恰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刚刚的情况绝对糟糕爆表,那个时间点如果自己出去的话,肯定会被内恰像记恨居酒屋里拖欠酒钱的穷酸客人一样记恨一辈子的。
内恰将那个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地方甩在身后,向着目的地进发。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步伐变得急促,更急促,之后,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开始跑了起来。明明穿着的是根本不适合奔跑的高跟鞋,但是,堵塞在胸口的那一团浊重的烟雾,如果不用奔跑来吐出去的话,真的会把自己给活活憋死的!
身着朴素的黑色套装的内恰在河岸边赛马娘专用的跑道上奔跑着,从三十公里的时速一点点地变快。突然,烦躁起来的内恰停下来,将那双高跟鞋从脚上踢开捏在了手上,然后仅仅以包裹双脚的一双黑丝短袜挑战起了粗糙坚硬的路面。这一次,没有了累赘的鞋跟,内恰的速度确确实实地更快了,可是才跑出去不足一圈的距离,露出颓然表情的内恰就放缓脚步,最终不甘心地把节奏放缓到行走的地步。双脚已经泛起钻心疼痛,回看背后,一排歪歪扭扭的血迹蜿蜒着,从一开始的半月形状,逐渐变成了前脚掌的完整形状,直到自己的脚下为止。
内恰蹲了下来,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想哭,但是眼泪却紧紧地抓在眼眶里边,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一股强烈的悔恨之情涌上心头,自己不应该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才对。训练员那家伙在确认担当关系之后,一直到出事那天的夜晚,都一直保持着每周三次给自己捏脚加疏通经络的臭流氓习惯来着,被他的细心呵护给保养得柔韧踏实的双脚可是陪伴着自己度过了那么多场比赛,现在自己却……却……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哽咽起来的内恰不顾从身旁经过的身穿红白相间的运动服的年轻赛马娘们惊诧的目光,将磨破了的脚塞回高跟鞋里,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虽然脚底还是很疼,但是在这剧痛刺激之下,内恰反而觉得内心好像被拉扯开了一道能够吹进清凉空气的缝隙一般,稍微地不那么憋闷和痛苦了。拖着脚步上了三层楼之后,右拐第三个房门,内恰无精打采地掏出钥匙,把笨重的防盗门打开,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这个只有二十坪左右的小公寓就是自己和训练员长久以来居住的小窝,一开始精打细算的二人合计了好久,也找了不止一个中介,最后才敲定了这个空间够用,采光良好,交通便利,价格也经济实惠的小公寓。哪怕账户里拥有数目不小的重赏奖金,内恰和训练员也一致认定,摒弃一切不必要的开支才是正确的道路。只不过,公寓还是那充满了家庭温馨气息的公寓,而房主人却已经离开一位了。内恰进得门来,瘫倒在沙发椅上,将染血的鞋子从脚上脱下,然后再随手丢到玄关附近去。
阳台上还挂着没有彻底晾干的男人的袜子和内裤,以及自己的一些小衣服。那是内恰一周之前和训练员亲热留下来的“善后处理事项”。餐桌上方挂着一个风铃,是由一串串细长的玻璃棒还有各种颜色的廉价铃铛组成的。这个风铃是商店街里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叔叔阿姨们送来的,每一个饰品都代表着一位老人家的心意和祝福。现如今,在过堂风的吹动下,清脆细碎的玻璃声音仍旧响动着,只不过那令人舒缓的自然之音这会儿已经没办法安抚自己那犹如一团乱麻的心了。
内恰把目光从风铃上挪开,再看向房间的角落。一个沉重的落地柜占据了房间中不少的空间。柜子里,被擦拭得闪闪发亮的玻璃后面,是自己在赛场上拼搏许久夺得的各种各样的奖牌,被训练员码放得整整齐齐,还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拿出来擦一擦。只不过仔细看看的话就会发现,无论是有马纪念也好,天皇赏也好,亦或是其他的重赏比赛也罢,几乎所有的奖项都是铜牌。
心底里涌起一点点自嘲的酸涩感,内恰苦笑一下,艰难地站起身,拖着脚步来到了落地柜旁边,她记得除了奖牌之外,落地柜里还有不少自己在赛场和舞台上被训练员拍下的照片来着。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和其他好几位赛马娘一起把一个身穿蓝白色决胜服的小个子马娘扑倒在地并且热泪盈眶的照片,在人堆边上,更是有一位哥特风的娇小马娘对着那位主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照片的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1993,有马纪念。
没错,那一场比赛,自己也是燃烧了胸中全部的决意和力量,在整个赛场上以最为无悔的姿态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足迹。哪怕比赛被冠以了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东海帝王的奇迹复活】之名,但是那一场比赛,那一场让自己挥洒了汗水和泪水的比赛,绝对能够让自己的心中燃烧起一阵汹涌澎湃的炽热感情来。
就在这张相片旁边,就是自己在winning live上的照片了。内恰轻轻抚摸着相框里的照片,看着在东海帝王的灿烂笑容的照耀下依旧保持着独属于名为优秀素质的赛马娘的那一份甜美表情的自己,顿时感到一阵感慨,等到回过身来,却发现自己的眼眶居然湿润了。
一下子陷入不知为何的手忙脚乱之中,内恰拉开了设置在落地柜中间层充当隔断的抽屉,想要找到纸巾什么的擦一擦眼角。可是在看到抽屉里的东西之后,她终于再也无法承受那已经在身体里制造高压的痛苦感情,并崩溃掉了。
失声痛哭,伴随着流满了脸颊的泪水,内恰瘫坐在地上,单手扒着抽屉,不停地哭泣着。训练员和自己的各种各样的回忆,在这时候变成了一把把尖刀,无情地戳穿了内恰的心,让她不停地流血,流血,流血。
“呜哇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混账……呜呜呜……训练员……我……我想你……你在哪里……不要……不要这样……不许这样负心……呜……说好了……明明说好了的……呜呜……要陪我一起……白头偕老……你……你怎么可以……就这么……就这么……呜呜呜……”
抽屉里,是半包早已经过期不知道多久的名为蝮蛇粉的营养品,以及精心摆放在透明的塑料小盒子里的一堆折纸工艺品,而所有的折纸都是一个样子,那就是奖杯。这些东西都是内恰自己珍藏在抽屉之中的,只不过后来,自己和训练员为了生活而奔波起来,让自己也逐渐地忘记了这些自己珍藏许久的纪念品放在何处了。
蝮蛇粉,那是自己还在特雷森学院作为出道的赛马娘活跃的时候,担心自己营养补充不充分的训练员自掏腰包给自己买来的,当时一份整整一万日元的价格可实在是让训练员那本就干瘪的钱包更加闹起了饥荒。自己也曾经责备过训练员,让他不要再买这么贵的营养品了,但是那个笨蛋男人却只知道傻头傻脑地回答说“让内恰的身体健康起来才是我最看重的事情,所以没有关系的”这种话。当然,也正是从那会儿开始,自己那卑微的心,才一点点地朝着训练员的方向游了过去吧?
至于那些折纸奖杯,自是更不用说,那是自己每一次冲击一着失败之后,训练员给给自己叠的小玩意儿。每一次比赛之后的反省会上,训练员都会先变魔术一样地用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用不知哪里拿来的彩纸,用打印机里顺手拿来的打印纸等等纸张,给自己折一个小小的奖杯。
“没关系,在我的心里,内恰是跑了第一名的哦,这个做工精致的奖杯就是证明!如果内恰觉得没有气馁的话,就一定要在下一次,回报给我一个更大的奖杯喔!”
训练员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起来,让内恰心脏的痛楚和痉挛一下子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内恰哽咽着,痛哭着,连抓住抽屉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斜靠在墙边,任凭自己那不争气的哭声不受抑制地从喉咙里呕吐出来。
她想训练员,她爱训练员,她珍视训练员,珍视得在她心里,训练员比一切,比她自己的生命都重要。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这个颇有些帅气并且让当年心如浮萍的自己芳心暗许的训练员,这个在东海帝王的光芒之下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也奔跑出一条独有自己的风味的生涯轨迹的导师,这个在一丁点的挑逗下就会变得脸红心跳仿佛羞涩的清纯男孩一般的小笨蛋,这个在新婚之夜害得自己面如桃花声若莺啼最终崩溃着惨败了的男人,这个陪着自己度过了无数慢悠悠如同茶水一般平淡却有滋有味的日子的好丈夫。可是,甚至都没来得及让他成为一个父亲,让他也见一见自己那或许同样平凡中庸却又可爱的孩子,他就……就……
内恰终于连发出哭喊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倚靠在角落里抽泣哽咽。明明,明明等到他参加朋友的婚礼回来之后,自己就准备告诉他的,自己的肚子里,已经开始孕育一个全新的生命了。可是这个美好的消息还来不及送出去,就已经在一阵刺耳的轮胎声之中,变成了永远都传达不到的感情了。
许久,许久,内恰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之后,才终于通过泪水,短暂地洗去了压迫在心头的沉重。抬起头来,内恰看看落地柜上玻璃柜门映射出来的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真是的,自己都狼狈成什么样子了,实在是不成体统。让训练员看见了,哪怕是在天堂,他也会急得跳脚,然后把自己搂进怀里嘘寒问暖吧?
“砰砰砰!”这时候,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内恰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然后赶紧去开门。
站在门后的是一位马娘,深色的头发简单地扎成辫子拖在背后,额前有着细细的一道白色挑染。内恰当然认识这一位,她是住在自己隔壁的邻居,是个年龄尚小,还在为自己的工作发愁的姑娘,名叫流星雨。
“素质太太……那个……刚刚听到你在房间里哭……因为太担心你了所以才来看一看……真是抱歉……”流星雨看到内恰的红眼圈和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局促不安起来,“那个……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不过……您现在没事吧……”
看着流星雨的紧张模样,内恰也终于想起来了,无论是之前教堂背后那几位朋友的谈论,还是曾经的老顾客对自己的关怀,这些总之也不能直接无视掉啊。不论是谁,都是怀抱着一颗热忱的心,在为自己担忧着呢。
“啊啦……原来我有哭那么大声嘛……啊哈哈哈……真是的……让您见笑了……”不经意间露出了平时的那副样子,内恰露出了老太太一般的无奈微笑,“来,流星雨小姐,门口不方便说话,进屋来说吧。”
在把流星雨邀请进来之后,内恰熟练地泡上热茶,连同自己最经常吃的粗点心一起端了上来。流星雨虽然还是显得有些拘谨,不过终究还是被马娘们都有的贪吃天性压倒了其余的感情,从而拿起了小小的膨化食品。
内恰和流星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了流星雨只是担心自己因为悲伤过度伤了身体,所以才前来探望。不过看到流星雨的样子,她也明白,这个孩子应该还有些东西想要告诉自己。
“那个……素质太太……”果然,在喝尽杯子里的茶水并深呼吸一次之后,流星雨再一次说话了,“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会很唐突,不过我觉得您可能需要稍微地转换一下心情。清新治愈的新环境应该会对您有所帮助。”
一边说着,流星雨递上来了一张写着地址、电话号码和传真号的纸条。
“这是我曾经探访过的一家牧场,那里的空气很清新,环境也很安定,周围的邻居也都是些和蔼可亲的人,也有一些赛马娘在引退之后经常去那里度假,甚至是长期居住在了牧场附近。或许……我想着这个可能能够帮到您……所以……所以我就……”
流星雨自顾自说了好久,发觉内恰一直没有回应,这才抬起了之前为了掩饰慌乱而底下的脑袋。她看到内恰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字条看,并且逐渐地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说起来,也确实如此呢。
一旦那些压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疼痛和悲伤被洗净之后,生为马娘拥有的敏锐嗅觉就能快速运转起来,让自己的理性持续地占据高地。
训练员离开了自己,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这是事实,让自己撕心裂肺的事实。但是在悲伤过后,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么多的朋友,更是为了训练员,自己也要把目光投向前方,去观察那些需要脚踏实地的未来呢。
对啊,哪怕是为了训练员………和训练员的孩子。
虽然这时候鼻子还是会一阵发酸,但是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抚摸上了腹部。那里传来的暖意,让自己嘴角的苦笑,逐渐地淡去了。
………………
一转眼,已经是好几年之后了。
低调奢华的黑色高级轿车从公路上开进农场专用的土路,并且以充足的马力快速前进,完全不顾扬起的尘土会不会把车身弄得更脏。在车子的后部,象征目白家的徽记正闪闪发光,连尘土都无法阻挡其分毫。
车子驶入牧场的空地,在不会影响农用机械的角落处停下。司机下车,将后车门打开,而从车里走出来的,正是东海帝王和目白麦昆。
“呼……还真是个充满了淳朴风味的地方,”几年不见,麦昆的一头秀发已经彻彻底底地化为了纯白色,连马耳尖上的那一点点黑色都未曾留下,她在环顾周围的环境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如果可以的话,偶尔在这里享受一下纯粹的朴素滋也算是不错desuwa。”
“麦昆~看你说的,”东海帝王则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反正是专程来看望老朋友的嘛,到时候只要和牧场主打好招呼,在这里多呆一个月也没有问哟。”
二人有说有笑,推开坐落在农舍旁边的一间由圆木搭建的农家小屋外的栅栏门,然后走了进去。
老朋友之间连敲门都不需要。就在东海帝王的手靠近房门的一瞬间,屋门就嘎吱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麦昆看到开门的人,不由得发出惊喜的声音。
“啊啦~真是一个小可爱desuwa~”
开门的小小马娘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一头干干净净的骝色短发,两只大大的耳朵精神十足地挺立着,还随着小马娘那双骨碌碌转动的敏锐眼睛而左探右探,仿佛是雷达一般。
“啊,是东海帝王哒!”都不等小孩子说话,吵闹的声音就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哪怕引退了也别想跑喔!咱们之间还有胜负没有决出来呐!”
当然,这样的吵闹声音在下一秒就被一个麦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静声音给打断,并且还伴随着一声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响亮无比的“啪嚓”一声。
“啊哈哈哈……一定是生野狄杜斯又在用力地合上她的笔记本了吧?”东海帝王发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声,“怎么说呢,还真有点怀念,哈哈。”
“两位阿姨是妈妈的朋友吗?”这时候,看上去机敏警觉的小小马娘终于说话了,“妈妈告诉我来着,还差……呜……东海……什么……和……和……目白麦昆……两位阿姨没到了。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麦昆和帝王愣了一愣,随即就被小朋友的童言无忌给逗得哈哈大笑。而从以前就一直飘出香味的厨房里,那个将红色头发绑成垂在肩头的单侧下马尾的知性太太的脑袋终于探出半截来,然后隔着老远就招呼起来了。
“啊,是帝王和麦昆吗?哼哼,总算来了嘛!你们两个随便坐哦,稍等一下,我这里的活儿马上就忙完了!”
闻着飘荡在空气里的香味,麦昆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才……才不是肚子饿了什么的……”发现自己的伴侣又一次用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看着自己,麦昆立马涨红了脸解释道,“这……这只不过是对优秀素质的料理的香味……产生了正常的反应……只是这样而已desuwa!”
在一阵笑声中,热闹起来的牧场小屋里,温馨的老友聚会场景终于来临了。而这样的温暖,也要谢谢有名的,甚至于是无名的人们,在那位马娘崩溃哭泣的时刻,在她后背上的那轻轻的一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