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
哪都通公司。
医疗室。
“你得注意点儿,”胡兰兰靠在旋转椅里,无奈的取下自己的眼镜,本来被挡在玻璃后头的那双眼睛现在看来是如此的明亮,她的视线几乎化成两道纤细锐利的钢丝,直截了当地穿透张楚岚的身体,“看这里,你晕倒是因为失血过多,回去多吃点好的补补,我再给你开点中药,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取吧。——这都是虚的,如果不能及时缓解你的生活压力,吃再多的补品也没用。你的身体就像一边注水一边放水的水池,注水和出水的速度都不是固定的,你永远不知道水池哪一天会被放空,等它被放空的那天再想补救,恐怕为时晚矣。”
张楚岚听见她说的“生活压力”四个字,心里感叹,做医生的果然口齿伶俐,她知道冯宝宝和他是情侣关系,也知道背后的推手是谁,所以委婉地概括了他们之间令人难以描述的关系。
有些话有些事儿,胡兰兰是不好说的。
诚然,她是研究蛋糕叉子的专业人士,她很乐意看见自己的身边就有这么一对活素材每天出双入对,她的新论文已经在编辑中了,她甚至曾经向徐四提出过一个想法:假如将来张楚岚和冯宝宝有了孩子,她希望可以做孩子的家庭医生。徐四知道她心里在想啥,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孩子的爸妈,让她去找张楚岚和冯宝宝,如果他们同意了,他这个做舅舅的肯定没意见。
与此同时,她也是个医生。医者仁心。她宣誓过的,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中国医生宣言》清清楚楚写着:“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后来跟了大国手王子仲老先生,二十一世纪的师生关系没有古代严苛的等级制度,王老爷子不在乎那点儿鞍前马后的殷勤,他只要自己的学生一个个在天地神灵面前从嘴里认真地说出:“凡大医治病, 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她是个接受过正统思想教育建设的好医生。
当她看着张楚岚日渐苍白的可怜样儿,她最开始的那些发现论文素材的激动慢慢地被道德和良知撼动。孩子的事儿,自然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了。
“你医保交的是哪种?”她问道。
“放心,三哥给交的最高的。”张楚岚回答。
“中午吃了什么?”她问。
“宝儿姐昨晚炖了仨小时的冬瓜海带排骨汤,里头还放了香菇和虫草。”张楚岚说。
“虫草是补肾益精的。”胡兰兰皱起眉头,“吃点当归,方子里写了,你要不想当药吃,就炖进排骨汤里,还有几味药材,比你吃那玩意儿好使。”
啊。
张楚岚尴尬了1秒,石化在原地。
“少行房事。”胡兰兰补充道,“你这么虚还想那儿,怕自己活太久。”
张楚岚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冯宝宝咋没有跟你一起来?”她问。
“宝儿姐去食堂排队了。”张楚岚回魂,摸摸鼻子,似乎在把刚才的尴尬抹掉,“今晚上食堂有牛肉面。”
“让她来!”胡兰兰提高了嗓门,“光你来有屁用!”
张楚岚连声答应着,趁她咆哮起来之前,抓起药方逃了出去。只听见她的吼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多吃猪——肝——”
他看着手里被攥出折痕的薄薄一张处方单,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几行他根本看不懂的外星文,陷入沉思。
他和冯宝宝在一起,成功结成共生关系,已经有半年多了,这半年多里发生了许多事儿。
首先,公司里的所有人,从上到赵董,从下到每天只来做两次清洁的保洁阿姨,都知道他跟冯宝宝的那点私事儿了,大家从最初的新奇围观和无处不在的调侃,到现在逐渐丧失了对他俩的兴趣。他跟冯宝宝大概是最不典型的蛋糕和叉子,没办法满足大家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现在一切归于平静,他也可以回学校继续读书了,冯宝宝依然在全职给徐三徐四跑腿儿,薪酬非常可观,自从她有了张楚岚这个对象,徐三就有意放宽了对她的财政限制,允许她从银行卡里取一部分钱出来帮她的小蛋糕改善生活。
这不怪徐三管她,她对钱没概念,张楚岚觉得钱放在三哥手里也好过放在她手里,最起码不会被骗子骗光。
张楚岚,一米八的十九岁男大学生,在没出校园的时候就有幸体验到了被年长的社会姐“包养”的幸福生活。
他的学校离徐家人的别墅和公司宿舍都有点远,没办法做到每天来回,恰好冯宝宝不是每天都有活儿干,于是就在他的学校附近的公寓里租了间电梯房,没工作的时候就去住一下,张楚岚自然不用继续在寝室熬生活,顺理成章搬进了社会姐的小公寓,两个人过起了类似周末夫妻的日子。
这已经很让张楚岚满意了。他不在乎学校里那些人怎么在背后阴阳怪气地传谣,也不在乎自己每天要被放多少血,他现在有干净的房子住,有跟他两情相悦的女朋友,还有日益增长的学习成绩和一份只要毕业就能拿到手里的工作,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老婆,工作,房子,钱,简直就好像是梦一样掉在他怀里,而那些在背后叨逼叨的鬼祟,不知道有几个能像他一样年轻就拥有这一切。
张楚岚把纸条塞进裤兜里,他看见了提着两袋面条和汤汁的冯宝宝。
“胡兰兰,咋说?”冯宝宝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没说啥,叫吃点好的补补。”张楚岚自然地伸手,准备去接她手里的塑料袋。
冯宝宝躲了下,没让他得逞,“吃什么?”
“当归,还有……看不明白,医生的字么,回头找药房抓药就行了。”张楚岚没有继续,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怎么会晕倒?”冯宝宝继续问。
“最近有点儿虚。”张楚岚摸摸脑袋,尴尬地笑笑应对。
他委婉地尽量压低事情的严重程度,让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意外,偶然发生而已,他不想她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自己。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他已经发现,冯宝宝其实远比表面上看去要敏锐,她只是不善于表达,只要正确的引导,她也可以学会释放自己的情绪,当她学会这件事,她表现出来的起伏就足够左右张楚岚的心。
张楚岚并不畏惧她逐步外向的情感,他一直都在鼓励她走出来,她只是比较单纯,又不是个傻子,她有她的思想和逻辑,也应该有她发声的舞台。但是,只有关系到共生,张楚岚是无计可施的。
他不怕事儿,他怕解决不了的事儿。
“冰箱里还有半瓶子血,”冯宝宝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最近不用再抽了。”她改变主意,把两份面条塞到张楚岚手里,“我去见胡兰兰。”
“别啊,明天见也行。”张楚岚左右手分别提着面袋子,抗议道。
“我现在就想去。”冯宝宝说。
“那面条呢?”张楚岚问。
“晚点吃。”冯宝宝说。
张楚岚迫切地说,“兰兰姐可以等,面条等不了!这可是傅蓉做的牛肉面啊!”
冯宝宝看着他,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傅蓉,傅蓉她一个月才来几回,今天正好诸葛青过来,她才跟着顺路去后厨跟李叔他们叙旧,我打听了半天才打听到,吃完再去吧。”张楚岚沉痛地劝道,仿佛他手里那两碗面条是多么珍贵的宝贝,如果不能及时把它吃进肚子里,就是对张楚岚和傅蓉两人的辜负。
冯宝宝沉默,她就说呢,今天她还没下班,张楚岚就发来短信,让她等会儿赶紧去食堂抢面条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长期驻外的诸葛青带着神厨傅蓉回来探班,被他给知道了。
看看张楚岚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上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的黑眼睛,冯宝宝退了一步。
“行吧。”
“哎,”张楚岚笑了,凑近点儿,用肩膀和胸膛推着她往外走,“咱们今晚上不回出租屋了吧,三哥四哥走了没?”
“走了。”冯宝宝说,“别墅要装修,今天设计师那边过来人,说要量一下房子。”
“好吧,那也不去别墅了。”张楚岚说。
徐家那别墅买了起码一年多,之前完全没装修过,往水泥地上扔俩充气床垫就当过日子了,住在里面,张楚岚老感觉自己是施工队的,来帮别墅抹墙面,完工之前就蹭个地方睡觉。
“那我们今晚去哪儿住呢?”他自言自语道,“国庆呀,七天的休假,疫情搞的又不敢往外头跑,都不知道做什么。”
冯宝宝闻言,幽幽的转过头,盯着他。
张楚岚的视线跟她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彼此交换了一个儿童不宜的电波,熟悉的兴奋感让他的心跳慢了一拍,他打了个哆嗦。
但是,想到胡兰兰的谆谆教诲,他忍痛割爱道,“刚才,兰兰姐说,叫我们以后控制一下……那啥。”
“为什么?”冯宝宝不解地问。
“我身体有点儿……”
“不行了吗?”
“也不是说不行……”
“那就算了吧。”冯宝宝说,她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失落,听得张楚岚直抽嘴角。
这样一来,他更不好意思说虫草的事儿了。
“别管那些了,咱俩先找个地方把面吃了,然后……然后你想想,去做什么?”他说。
冯宝宝一边思考,一边把两份面条从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蛋糕手中抢过来,“不知道,先吃饭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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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一次在公司楼下的烧烤摊停下了脚步。
在秋天的傍晚里,仿佛天空和街道都被炭火烧成了红色,这样烟熏火燎、人声鼎沸的环境,让张楚岚和冯宝宝都十分放松,他们顺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家常去光顾的烧烤摊,老板早就认得他俩,彼此打个招呼,二人就往后面的桌子坐了过去。
每次来这里——这么说感觉有点不合适——张楚岚都忍不住想到他们两个的初夜,他不知道冯宝宝对那一夜有什么看法,他们从没聊过,他自己对第一次的感受并不很好。
事实上,一直到后面,他们俩才逐渐找到闺房之乐的意义,当精疲力尽地陷入沉睡后,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整条床单已经被血污遍布,彻底报废了。
他记得,他的指腹轻轻地抚摸过自己肩上结痂的伤口,细密的疼痛却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他才惊讶的发觉,原来他的手臂和胸前也都是见红的齿印。
怕吗?自然是怕的。
他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无助的迷茫里。他想到了死,但很快又想到家庭,眼前出现的一会儿是污浊的血痕,一会儿是女人白皙的胴体,一会儿是他过世的、面容模糊的爹妈,一会儿又是他差点亡命的那间破房黑云般的吊顶。这些画面两相对冲,每一帧都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留下的更多是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倾向的余白。
那时晨光熹微,明亮的太阳啊照在他的脸上,他呆愣愣的坐在乱成一团的床上,顶着像个鸟窝的乱发,怔忡地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连疼痛都好像被这心灵中的迷雾稀释了。
然后,他转过头,看见了冯宝宝沉睡的面庞。
他忽然不怕了。
“面软了。”冯宝宝低声咕哝了一句,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应该早点吃,拌拌还可以。”张楚岚说,把两份面条分别放进准备好的碗里,依次往里面兑入汤料和牛肉块,“宝儿姐,你扫一下桌上的二维码,点几个菜。”
冯宝宝点点头,照做了。
接着两人开始专心致志地嗦面条,嗦完面条撸串,又忍不住叫了两瓶啤酒,等这些都下肚,天早就黑透了,夜市终于活了过来,在夜晚形成一条不断吞吐火热的长龙。
张楚岚头晕的厉害,撑着头,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他酒量不差,不应该这么快就倒的。
冯宝宝把啤酒瓶“笃”得一声敲在桌子上,“你白天为什么晕倒?”
张楚岚脑子转不动,昏昏沉沉地回答,“学校……活动……”
“什么活动?”
“跑步。”
“胡兰兰说过你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冯宝宝说,“怎么想到去跑步了?”
“嗨……班里安排的呗。”张楚岚眼里对面就是朦朦胧胧一个美女,伸出剩下那只软绵绵的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苦于视线无法聚焦,一下子摸了个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状况不佳,那只手沉甸甸地掉在桌上,状若无事地笑了起来。
冯宝宝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继续问,“怎么选上你了?”
张楚岚信口胡扯,“我、我说组织委员暗恋我,你信吗?”
“是吗。”冯宝宝说。
他心慌起来,“不是。”
“你喝醉了。”冯宝宝摸摸他的脸,算是完成他方才没完成的愿望,“我们回家。”
“回哪儿?”
“你说回哪儿?”
“不知道。”
冯宝宝沉默了。
她说,“我也不知道。”
张楚岚不说话,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回响着“不知道……不知道……”,他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该回哪儿去啊,可是想到冯宝宝,就好像一股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那勇猛的、一意孤行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强硬的使他清醒,使他疼痛,驱散他眼前的迷梦,使他足以看清楚冯宝宝的样貌,同时把那个软弱可怜的男孩儿掐灭在了他的驱壳里,让这新生的勇气填满四肢。
“去酒店。”他咳嗽了一声,酒精烧痛了他的咽喉。
“好。”冯宝宝利落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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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最终还是发展成这样了。
张楚岚在心里给胡兰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没有谨遵医嘱,等国庆过完了就带宝儿姐负荆请罪。
他的舌尖传来同样冰凉的酒香,酒精通过口鼻冲上天灵盖,他反应不过来。
冯宝宝一言不发地把他按在玄关处,亲吻他,掠夺他,趁他虚弱的时候更完全地把他吞入腹中。她是美丽的叉子,是年轻的猎手,也是张楚岚放在心尖上的女朋友,如果没有意外,她将来也会是他相伴终老的妻子,也许还会是他孩子的妈妈。
未来说起来很远,看起来又似乎很近。张楚岚小时候的朴素愿望无非是家庭,如今他已然生活在他梦想中的未来里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醉的厉害,还是又贫血了,他站不稳,腿脚一软,垮在了冯宝宝的怀里,亲吻还没结束,这意外让他的牙齿刮伤了冯宝宝的嘴唇,她舔了舔,尝到一股令人不快的腥咸,跟张楚岚的血完全不一样。他是糖也是盐,是世间所有的滋味,也许这世上还有别的蛋糕,但张楚岚只有这一个,他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
她撑住他的身体,矮个头的姑娘半拖半抱地把他弄到床上,他躺在软绵绵的床褥里,抬着眼睛瞧站在床边的冯宝宝,她眉清目亮,姿容昳丽,张楚岚忽觉得这么看来她可真是聪明极了,他不知道他自己一边看一边笑,冯宝宝在他的对面觉得他像个傻子。
空气里似乎渐渐地弥漫起一种带着一丁点咸味儿的甜,像是咬破了汁水横流的汤包,无声地传达出微妙的濡湿感和危险的欲望。
要是按照以往,到这个时候,他俩十有八九已经正式开战了,但今天不是。
冯宝宝沉默着,并不回应他的示好, 而是坐到了床边,五根白玉似的手指头拨开他额头的发丝,测了测他的温度。
“我~没事儿~。”张楚岚别过脸。
冯宝宝没理他,那凉凉的手指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到了耳畔,她按了按他的耳后,他感到似乎有五条小蛇钻进他的头发里,扯痛他的头皮,把他绑头发的皮筋取了下来。
头皮传来一阵放松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那五条微凉的小白蛇缠绕上了他的脖颈儿,令人舒适且熟悉的凉意紧贴他的大动脉,他本能地躲开了。
那里有一个新鲜的伤口,是前几天刚烙上去的,一个圆圆的咬痕,能清晰地看见其中4个对称的厚厚的血痂,他没敢跟人说,胡兰兰也没,但她大约是知道的,自从第一次去医疗室被她强迫脱了衣服,给她看见伤痕累累的身体之后,这医生就再也没主动要求过他暴露伤口。
为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也为了她身为医者的良心。
所有人都知道张楚岚是徐家兄弟招来送给自家妹子的一份大礼,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张楚岚有一天可能就会死于此。
徐家兄弟用女人、工作、房子、钱,收买了一个穷人的性命,其余沉默的人皆为帮凶。
所有人都沉默,装作这件事不存在,装作张楚岚和冯宝宝真的是你情我愿的爱上了彼此,也希望他们最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这样,大家的负罪感也许就可以得到一点点的减轻。
张楚岚忽然很难过,他想,要是他爸妈活着,他们会不会接受自己的独生子走到这一步?
那双凉冰冰的手终于脱下了他的上衣。
他的锁骨、胸膛遍布啃咬和抓痕。冯宝宝是个自制力很强的叉子,在这方面她一直都很照顾他的感受,但在sex的时候不会。如果进食因为是进食,所以需要考虑到食材的心情,那sex就是一场势均力敌、追求双赢的战争,在这个时候她不会太压抑自己,在大多数时候,张楚岚甚至鼓励她这么做。
她已经压抑够久了,而那只不过是一点床上的闲事儿。
张楚岚经常想,自己是不是在这半年时间里被冯宝宝调教成了一个M?不然,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伤势视若无睹?
就像今天,他白天刚因为被啃了动脉而贫血晕倒,现在就能继续对着始作俑者“升旗”。
疼痛像蚂蚁,他已经很久分不清楚是哪里在痛了。
直到冷冷的唇瓣印上他的手臂。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冯宝宝在亲吻他的伤痕,频繁的静脉抽血让他的小臂上出现了一片淤青,这是他们约定好“进食”的方式。
冯宝宝很爱他,尽管他不知道是哪种爱。他很想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受到死亡的迫近,原来那一瞬间什么感知也不会有,只有从下到上铺天盖地的黑暗。可只要他活着,他身体里那股子强悍就还活着,这强悍的他不允许那个软弱的他后退,这强悍的他只要想到冯宝宝专注的眼神,对她的怜惜就超过了对自己的怜惜。
他确实被害,却并非完全无辜。
讽刺的事情是,即便他的悲惨是她造成的,即便她或许不懂他的心情,当他感到悲伤,他还是会寻求她的安慰,也只会寻求她的安慰。
所以他收回手臂,藏起伤痕,对她说,“做吗?”
冯宝宝说,“胡兰兰不是说不行?”
“做吧。”他说。
冯宝宝不置可否,她站起身,开始一件一件去除自己身上的衣物。
她的行为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他似乎找到了同以往一样的感受,这让他觉得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今天他们依然平淡而幸福。
等她脱光了,微微侧过脸,用一头瀑布似的乌黑秀发遮挡住部分裸露的肌体。
她好漂亮。
张楚岚晕头晕脑地想。他每次都会这样感叹一句,做起来就越发起劲儿,好像欢快的小狗得到了最好的骨头,非要狠狠地发泄一番才能表示敬意。
“胡兰兰说不行,那就不行。”冯宝宝说。
她帮张楚岚脱掉外套的裤子,对雄起的牛子全然不理。
“……那你脱什么。”张楚岚干瘪地抗议。
“睡觉。”冯宝宝说的很正直,行为也很正直。
“可是我难受。”
“憋着。”
“是你先亲我的!”
“我就亲个嘴儿。”
“嘴也不行。”
冯宝宝冷漠地盯着他,张楚岚也回以冷漠。
半晌,还是张楚岚败下阵来,他讨饶道,“就一次,姐,就一次,一次没事儿的。”
冯宝宝犹豫了。
这甜味儿越来越浓重,熏得她脑子也开始发沉,于是她妥协了,“就一次……”
“一次就行!”张楚岚见说动了她,语气都变得快乐。
他挣扎着起身,被她按住。
“我来。”冯宝宝嘴上说着,眼睛盯着他的小兄弟不放。
啊,天堂。
张楚岚立刻顺从地把自己砸在床垫上,乖乖躺平,愉悦地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还好没让他失望,姑娘轻车熟路地脱掉自己的三角裤,再手一扬甩飞他的内裤,纤长的脚掌踩上床榻立刻就陷了进去,一双白玉似的细瘦小腿缓缓弯折。
她跪在他的胯间,沾了点分泌出来的液体就往自己的下身送去。
他俩在sex上早就达成和谐,张楚岚兴致勃勃地看她自己给自己扩张,等好过一些,就很熟稔地把他的器官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闭起眼睛,仰起脖子,从喉咙深处喘息出一股热流。
欲海沉浮。终于,那折磨他的恐惧、怀疑、自怜自艾随着她全身心的奉献而逐渐消弭,这不光是肉体的片刻欢愉,更多的是心灵的慰藉,他需要这个。
他活在一个巨大而透明的谎言泡泡里,所有人带着微笑的假面跟他称兄道弟,所有人都在心里判断他何时会丧命。就像套娃一样,他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张楚岚知道他们在说谎。在人尽皆知的谎言之下,张楚岚感到疲乏和无力。
其实,他对待感情的要求相当严苛,这正是他没有朋友的原因之一。假如他对付出感情的行为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也许他就可以跟大部分人一样,自如地戴上或者脱掉假面。朋友也好,爱情也好,他都无法接受瑕疵,别人对他是这样,他对别人也是这样,偏偏他天性深沉,心思重,这意味着他会自己创造瑕疵,来避免自己跟他人的情感交集。
大部分人无法接受他,他也无法接受大部分人。
只有冯宝宝。只有她。她是单纯的、透明的、清澈的、直白的,张楚岚的复杂、厚重、城府、委婉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冯宝宝的手掌心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突突跳跃的心脏。他上头了,满脸通红,脖子上血管凸起,小腹不自觉地耸动,他很健康,虽然满身伤痕,精神不济,但依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她这才放心地支撑自己起起伏伏,让火热的性器在体内进出,滑腻的体液顺着大腿汩汩流下,她深深地呼吸,让腥甜的味道深入肺腑,尽力控制住了自己啃噬他的冲动,把这份贪欲转化成情欲,只追求这一次的快乐。
体内的敏感点很容易就能找到,达到高潮也并不困难,她熟悉张楚岚就像张楚岚熟悉她。他的体温总是太高,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个火炉,今晚空调温度开得不够低,他们很快就出了一身汗,她俯下身,去舔舐他胸前的汗珠。
多亏是冯宝宝体力强悍,二十分钟后,终于收工结束,张楚岚意犹未尽地瘫软,闭着眼睛满足地微笑,用软绵绵的手指去勾她的手指,把她因高潮而绷紧的拳头松开,十指相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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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