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好汉》,原创剧情,严肃风格短篇。
《三好汉》
某年,某月,某日,乌萨斯荒野
整合运动衣冠冢前
这是罗德岛即将启程前往维多利亚前的最后一天。
在尽可能地找到一个无人能打扰的地方,为一群倒在了阴谋和幻梦中的人设立好一个象征性的坟墓之后,他们做好了一投扎入下一个漩涡的准备。
他们还允许了赫拉格干员稍微久留一会儿的请求。
在爱国者支离破碎的大盾前面,赫拉格回忆着自己的好友带着盾卫,踏碎风雪,来堡垒中营救自己的那一天。
他是愧疚的,战争从赫拉格的身边带走了几乎每一个他在乎的人,时间,则收割了那些勉强和他一起走出了战争的,更加亲密的伙伴们。
而他,哪怕是他做将军的时候,也阻止不了战争,更没本事阻止时间的脚步。
时间比乌萨斯的军势更能踏碎一切,它甚至可以踏碎乌萨斯,徒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帝国。
它也可以碾碎一个温迪戈不肯屈服的心,并就此湮灭了这个古老的血统。
赫拉格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慢慢坐在一层薄雪上面,从挎包里面拿出一瓶曾经很便宜,但已经非常少见的收藏级别烧酒。
“我的老朋友们,我送来了酒,送给我们和我们的军人们,一起喝吧。”
拧开了盖子,发酵十几年的醇香扑鼻而出,他正打算倒在雪地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咯吱的踩雪声,非常沉重,远比盾卫的脚步声重得多。
“我还以为我是唯一一个想对着墓碑喝闷酒的疯子呢。”
西沉的太阳把她的影子打得很长,一路照在爱国者破碎的大盾上,她没有穿着那身以哥伦比亚国旗为艺术原型设计的装甲,而是穿着一身没有涂漆的白色新款素体半身装甲,上面烙印着一串意义不明的代码。
赫拉格没有第一时间就认出她,可他依旧警惕地握住了大太刀的手柄。
眼前出现一个不认识的武装份子在整合运动的地盘上在正常不过,只是,她的身形实在是过于高大,已经完全超过爱国者坟墓上直指天空的长戟。
约摸着,有将近三米高。
一个三米高的女人,可真够少见的,在过去征伐的记忆里面,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不过了了数人。
不过,和哥伦比亚口音结合一下的话。
倒是有那么一个印象深刻的人。
“喜剧演员……”
赫拉格拔出了他的大刀,全神贯注。
没时间思考为什么一个和他在东国硬碰硬过的哥伦比亚特工会出现在整合运动的衣冠冢前面了。
这个女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暗藏杀机。
“你是来偷爱国者的尸体的?”,赫拉格质问道。
回答他的是几声来自装甲下面的沉闷笑声。
然后,那身本毫无破绽的机动甲胄自己解除了防护,就好像打开了阀门的蒸汽缸,一股热流裹挟着白雾从里面涌了出来,直冲向紫红色的天空。
里面是一个高大,白湛,细长的女性,看起来活像是传说中的瘦长鬼影,她从里面跳出来,满身都是热汗,长长的水蓝色头发和黑色的上衣蒸腾出阵阵白烟,和赫拉格记忆中的身影基本重合。
在东国,上次对上,他只在黑暗里,在刀光剑影之间看见了这个女人的碎影,高手对决,双方根本没有看到彼此真容的机会,她就在完成任务后对着移动城市的深渊纵身一跳,扬长而去了。
硬要说的话,现在才之赫拉格和喜剧演员,几十年的老冤家第一次“正式会面”。
她金灿灿的皮鞋落了地,喘息着,在寒冷的空气里面抖了抖发散着蒸汽的身体,只穿着一层布料,却一点儿都不怕感冒,也不怕赫拉格手里的太刀。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喜剧演员才终于面对着自己的老对手,笑着回答道:
“我问你,前将军,罗德岛会把那么大的放射性源石块儿就这样埋进土里吗?他们有那么没素质吗?
而恶~名~昭~彰的喜剧演员,会蠢到去盗掘一个没有尸体的坟墓吗?”
她在辩解,赫拉格依旧用太刀指住了喜剧演员的咽喉,他严肃到了极点,罗德岛的舰体就在远处,清晰可见。
这个海妖只要一跳就能越上舰桥,就好像她在血锋战役里做过的那样,如果赫拉格少看她一眼,她就可能冲进兵困马乏的罗德岛,然后去抢夺某种她要的东西,在血锋,她干过类似的事,而且她得逞了。
赫拉格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钮,过一会儿就会有精英干员赶来。
为了稳住对手,他对喜剧演员说道:
“可别告诉我,你从哥伦比亚横跨了整个泰拉,就为了在卓博卡斯替大尉的坟前放朵花。
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够拉红色警戒了,不妨聊聊,你不远万里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喜剧演员依旧微笑着,一根手指试图拨开他的刀尖,赫拉格则一次次把刀子指了回去,怒气渐起的喜剧演员干脆一把握住了太刀的尖端,用蛮力拉开了赫拉格指着自己的武器。
十年没见,哥伦比亚的海妖,她的掌中巨力丝毫未减:
“我的将军啊,难道我是一个喜欢对小事撒谎的人吗?
我没有横跨整个泰拉,只是在出差的半路上,正巧碰到我的一个老对手死在了切尔诺伯格核心城,而且他尸骨未寒,我就改个道,让他的葬礼上多一个不受欢迎的致意者,仅此而已,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十几年的明争暗斗让两人对彼此最狠辣的一面知根知底,赫拉格确实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对家国命运的热情,可他现在也有为了眼前的家庭去战斗的决心,他没和这个危险的女人废话,他早就听说过罗德岛和哥伦比亚颇有摩擦,而这个女人,就是哥伦比亚政府最有名的黑手套之一,在赫拉格已经老退的现在,她也依旧活跃在最前线。
想起那个矮小却有着惊人能力的菲林女孩儿,赫拉格有了一个非常成熟的推测。
她或许是为哥伦比亚的政府效力,为了回收那个代号迷迭香的姑娘而来的。
“放下刀吧,前将军,让我们把酒言欢,回忆那些永远流逝的美好过去~怎么样?
这不是什么‘刀尖上’的请求吧?”
“请容我拒绝。”
喜剧演员从嘴里喷出一团白气。
“想想吧,将军,我可还没有离开我的祖国,也没有被哥伦比亚背叛,我这样有战功的人,给一个被唤做恐怖份子的原乌萨斯将领献花?我是抱着担负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这么干的啊,将军,坐下吧,我们聊聊,难道你不会和玛利亚·临光把酒言欢吗?为什么偏偏独对我这么冷酷?
那姑娘的祖父可也在战场上占过乌萨斯的便宜啊,说起来,我和他两个居然是一辈人,不觉得命运很好地把最出彩的灵魂们聚集在了同一个时代酒馆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剧演员松开了太刀的尖端,终于不顾身边的赫拉格,自顾自走地到爱国者的碎盾前面,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我说真的,将军,坐吧。
你自己清楚罗德岛的人马上就到,我们没多少时间叙旧。”
说着,她真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大把盛放着的红玫瑰,在寒冷的空气中,它们很快就会失去生命力,这束花朵显然在温室里受到过悉心的照顾,说不定是刚刚摘下来的。
这一次,这个喜剧演员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真诚。
她确实只是为了爱国者而来的。
“知道吗?我没想到你会在,但既然撞上了,就麻烦你作为听众稍微听听我的牢骚。
整合运动在龙门闹翻天的时候,我恰好在附近调查一些上面让我调查的破事儿。
我那时候就知道,卓博卡斯替和他的女儿,带着他们自己的部队参加了这场局部战争。
那个时候,怎么说呢,我就有点儿预感了。
魔王,最后一个纯血的温迪戈,这就好像丧钟挂在了那老家伙的脑袋上,如果换成我,我是死都不会去的啊。”
喜剧演员着魔一样等着爱国者的盾牌,仅剩的一只眼睛迟钝着出神。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不相信你,喜...海汀娜夫人。
你根本是谎话连篇。”,赫拉格收起了刀。
“我可没结婚,在哥伦比亚我还没找到能把我按在身下的男人,在那之前,我怎么说也不会结婚的,完全不着急。
我可比你俩(手指在赫拉格和盾牌之间晃动)都小一截...而且你看,你都白胡子了,我呢~只填了几根法令纹。你老死了,我都不会结婚!”
赫拉格叹了口气,喜剧演员倒是一点儿没变,贫嘴,放肆,脑子里面和嘴上永远是两回事,但总能把事情办成。
因为她成功让赫拉格和自己坐在了一起。
“重点在于你喜欢撒谎,海汀娜,这让我猜不透你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好像我猜不透你在战场上用不完的奇招,这让你我之间的距离在我离开乌萨斯之后依旧丝毫不减。”
“何以见得呢?前将军?”
喜剧演员整理了自己的玫瑰,把它们摆在爱国者的坟前。
赫拉格说道:
“你说,如果把卓博卡斯替换成是你,你就绝对不会在龙门对着罗德岛进军。”
喜剧演员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是实话。
我爱的是美酒和美女,如果一场战争会让我永远无法享用她们,我就不会去。”
“这是谎话。”
赫拉格再次拿出了之前的酒,
“一个会在血锋战役里深入敌营,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在乌萨斯的手里夺走他们的战利品的人;一个未成年就在冻港为了国家去迎战乌萨斯的钢铁洪流整整八个月的人;一个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对厮杀感到厌倦的人,你不可能为了酒醉金迷就在命运的拐点面前后撤。
很遗憾,我已经做不到那种事情了。”
听完同辈和老对手的夸奖,喜剧演员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显然是对方言过其实:
“或许你还不够了解哥伦比亚人的思维方式,我的确和你俩一样,视国家的未来为自己的一切,但在明明可以趋利避害,保全自己,给自己一个更舒服的明天的时候,我一定会选择那么做的......我不会去和命运掰手腕,我会投降,赫拉格,和当年我在战场上对上你们两个的时候是没有这个选项的!”
喜剧演员掏出一大瓶水手威士忌,那个大小放在她这个巨人手里才是正合适,本来这是打算送给爱国者的,但赫拉格已经自己准备好了爱国者本人,和整个雪怪小队都喜欢的乌萨斯酒水。
海汀娜还不够了解爱国者他们,仅仅有战场对垒缘分的喜剧演员做不到这种事情,她只能拿了自己最喜欢的水手威士忌做礼物。
看见赫拉格的准备远比自己要对死者的胃口,她委屈着,一嘴巴咬碎瓶口,对着身后呸地吐出了一团玻璃渣,仰起头来,连闷两大口,威士忌顿时就下去了一小半。
赫拉格估摸着,这个度数的酒,这么喝,应该足够闷道三个乌萨斯族的大汉。
海汀娜属于深海的惨败面孔因为烈酒的作用稍微有了些血色,接着酒劲,她放开嗓子对着天空高声道:
“要是你们两个,都在二十几年以前,看见我诱惑你俩投敌去哥伦比亚的那封信的时候,一起背叛了乌萨斯,来哥伦比亚!我保证!你俩会吃好喝好!哪怕是你俩都不跟乌萨斯的皇帝混了以后呢!如果你们那时候听了我的第二封信!拿着我附赠的船票来哥伦比亚——
会不会就是我们三个领着各自的姑娘,一起在高档酒店里面,吃着火锅唱着歌了呢——”
赫拉格知道她在胡说,既然她这次的胡说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伤害,赫拉格也就纵容了她。
“据我所知,你给我们的船票不足以带走我们两个在乎的每一个人。
就算可以,我们也不会离开这个寄托着我们剩余使命的国家。”
海汀娜继续说道:
“我这辈子留给圣诞老人的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和那个高大英勇的温迪戈男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十六岁时做梦就想要...站在他的盾牌后面!那种安全感!就连我爸都没给过我!”
“听上去你对更改国籍这件事情并不抵触。”,赫拉格看向了海汀娜。
“国籍,只是一串文字而已,老兄。
真正把我们,把这个世界上的人分割开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国籍,一个政权,一个国家,不不不,世界比这要复杂一点儿。
是文化,文化把人们隔离开来了,我生在阿戈尔不假,但我长在哥伦比亚,我甚至只记得自己在哥伦比亚的那些童年岁月,哥伦比亚它浸染了我,它的自由,它的博爱,它的民主,它公平给了所有人机会......‘哥伦比亚俚语’。
世界上只有哥伦比亚能容忍我这种人渣,看看我吧,每一天我都带着这种铁塔一样高的身体四处走来走去,进个门都得蹲下来缩进去,从小,我就偷砸抢烧,无恶不作,也会有人对我扔烂番茄烂叶子,可是啊,从来没有人能把我从自己的祖国踢出去,也只有哥伦比亚才能让我活得舒心,过的痛快,只有在哥伦比亚我才能找到幸福。
我只能是个哥伦比亚人,确实,那里也是世界上最疯狂和黑暗的国家,你能想象的所有罪恶那里都可以发生,他们贩毒,赌博,拆卸人体器官,卖穷人假吃的,在药物里面放面粉,司法和行政上的犯罪更不用我说了,花样都不带重复的!我穿着制服,带着面罩,假装自己是个漫画里的英雄,做一个‘喜剧演员’,去和这些破事儿斗了一辈子!可就是不见好!
可这影响我爱我的国吗?‘哥伦比亚俚语’,完全不!
在哥伦比亚,任何人都能找到一席之地,我们不会因为你是萨卡兹人,或者得了源石病,就把你扔出去,对,那些思想极端的萨卡兹疯子已经制造了好多~好多~爆炸案,每星期都有萨卡兹人拿着武器上街乱射,最吓人的时候,我一周抓起来的百分之九十都是萨卡兹人。
但是!哥伦比亚依旧允许萨卡兹上街游行要求自己地权利,有些时候他们要的根本就是特权!
但是没人能阻止他们这么做!近几十年里都没人敢再提出什么狗屁《反萨卡兹法》《反感染者法》了!这就是哥伦比亚的肚量!年轻人宁可对着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勇士吐口水也不愿意管管那些在我们祖辈耕耘的土地上面撒野的外国人!而且他们还不是你们两个!”
她确实醉了,赫拉格完全听不出她这一番慷慨陈词到底表示了她对哥伦比亚的现状是认可还是讽刺。
不知道该跟着说什么,赫拉格转移了话题。
“据我所知,你所说的哥伦比亚罪恶,在乌萨斯最贫瘠的乡村里面也并不少见,人性终究时脆弱的,有时候只要有一丝机会,人们就会对着自己的同类泼洒自己所有的恶意。”
“那里确实是一个自由的土地......”
海汀娜的语气里有了几分醉意,眼皮也耷拉了下来,看起来终于有了女性的诱惑之美。
“可那份自由,也正是我不能在那里生根的原因。
我想,我和卓博卡斯替都只能在乌萨斯这片冰冷又肥沃的土地上面才能做我们自己。
那份让你如数家珍的自由,对我们两个而言就是毒药。”
“是毒药,但也是土壤。
自从我六十岁以后,看见很多自己年轻时候种下的种子开枝散叶,看见了好多事情,好多人是怎么过完他们的一生的,我就越来越觉得,命运是存在的!
卓博卡斯替注定只能死在战场上,你......我不知道,反正你也找到给你送终的人了!
我嘛,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为了什么国家民族的大义,死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也许就是罗德岛开到哥伦比亚的那一天,我就为什么政府的破事,被那个混种臭小鬼击毙,或者我也有可能就此不给政府工作,跑来和你当同事。”
海汀娜又抿了一口威士忌,眼睛看向了罗德岛,在夕阳的照射下,罗德岛的舰身衬出一圈美丽的光轮。
“倘若你是个会背叛国家的人,海汀娜,就根本不会为了一个‘爱国者’的死而动容,显然,我们两个也不是,背叛政府并不意味着背叛国家,国家是由国民组成的,并不属于掌权者,甚至不属于皇帝。”
来了兴致,海汀娜缩回身子,口中喷着白烟,眉飞色舞地对着赫拉格炫耀自己的履历,活像是一个对老师炫耀成绩的初中女生:
“说起来。
给我抛出橄榄枝的国家可不少,他们查了我的底子,觉得我是个谁给的特权多就跟谁混的小混混。
可笑!没门儿!
只要哥伦比亚还有一个人愿意给我一口饭吃,只要还有一个哥伦比亚人没有拿枪指着我让我滚,我就永远是哥伦比亚人!“我带着满身的勋章,挺胸抬头走上街,而且那时候我的胳膊腿儿都还在。这在挂勋章的军人里很少见,我穿着整齐笔挺的军装,就是当时政府给我这个‘现实里的超级英雄’量身设计的那一款,所有人见到了我都会脱帽致敬,人们会把我拉进家里送我自家烤的饼干,孩子们会跑过来要我举高高,记者见了我立马就拿出相机拍照,最美丽的男孩儿都会手捧玫瑰,喷着香水来找我,那些美丽的女孩儿也会在见到我的时候面色发红。
数不尽的报纸采访,数不尽的荣誉授予,还有数不尽的掌声和大拇指。
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我荣归故里时才十八岁,你能想象比这更美好的成人礼吗?
哥伦比亚给了我我能想象的一切事物,我怎能不爱她?!在我深陷危机的时候,阿戈尔可没有对我看哪怕一眼,拯救了我的是这个国家,是这个社会,是我们国民一同聚集起来形成的集体,而不是几个政客,几个军官
我曾经一无所有,真的。”
海汀娜红着眼眶,看着爱国者的长戟,她在想象爱国者初露锋芒之时的意气风发会是怎样。
喜剧演员第一次在老对手赫拉格面前露出这么活泼可爱的一面,的确,在内心的某处,这个以狡诈和残忍闻名的哥伦比亚特工仍是个孩子。
赫拉格被她逗笑了,他拿拳口捂住嘴巴,努力不让海汀娜看见。
话锋一转,醉了的海汀娜消沉起来:
“我是个阿戈尔人,后来才知道自己本应该是个深海猎人,父母带我离开了阿戈尔,却从未告诉我为什么。
我爸在我十一岁时就死了,有一天,他笑着出门,说要去登山,就再也没回来过......三个月之后一个猎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被子弹打穿了额头,而且才死没几天,我妈妈没有报警,我从不知道为什么。”
她给我塞了所有积蓄,让我逃跑,去大都会,再去伊比利亚,那里能找到其他阿戈尔人,但我不想走,我确实听她的离开了家,但只是躲了起来,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消失了,家里的东西都没动,只是她人不见了。”
“这片大地对阿戈尔人的迫害从没停止过,在这一点上,你和卓博卡斯替的处境类似。”,赫拉格道,海汀娜醉了,他只是由着她说。
“可他顶住了逆境!所以在他终究倒下的时候,我才控制不出想见他最后一面,如果我们注定孤独地死去,没有朋友背叛,起码也要让敌人来献上鲜花。
可惜我能看到的,只有这面我熟悉的盾牌了,看,我曾经在这里砍下一个挺深的伤口,现在不见了,我想是他修过了吧。
我妈失踪了,我疯了一样掀翻了镇上的每一座房子,那是个叫做银羽镇的小镇子,住户也不过四十家,很快我就找遍了每一个,却还是找不到我妈。
那些人,‘哥伦比亚脏话’,他们从来都瞧不起我们一家人,他们叫我们吸血鬼,拆我们的篱笆,杀了我的猫咪,现在还偷了我妈,我气炸了,十一岁的孩子,被所有人排挤,又没有了妈妈,将军,你能想象吗?”
“事实上,我接纳过很多那样的孩子。”,赫拉格的语气里满是同情。
“我打了他们所有人,我可是流着深海猎人的血,所以一不小心,我打死了好几个人。可是我才十二岁啊,十二岁就背上了人命,我逃了,去了大都会,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也是一个没人追的到我的地方。
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我有一个使命,就是用自己的本领给世界带去欢笑。
可这个世界偷了我的爸妈,所以,去他的,我给自己起名字叫做喜剧演员,跟上了当时的蒙面义警浪潮,尽情对那些社会的渣滓和那些碌碌无为的蠢货释放我心中的暴力欲望,特别是那些可能偷了我父母的研究机构,我要让这个狗屁世界好好笑一笑。
在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抢走迷迭香,我和她是同病相怜,至今,我还在一直找莱茵生命那群杂碎的麻烦呢。”
“所以,你从此就自称喜剧演员了?”
“和你一样,赫拉格,他们也给我起了很多名字,可我都不喜欢,从来没有‘感染者之盾’,‘爱国者’,这么有赞美意味的,也没有‘骏鹰’这么只是单纯的好听的,在我过去和你们打仗的时候,社会说我是‘真的超级英雄’,是‘哥伦比亚的英雄’,‘无敌少侠’,不过我觉得都不如‘喜剧演员’好,那时候我混的可好了,走路都生烟!
我打了两年仗,就赶跑了乌萨斯人,以前从来没人做到过!
所有报纸都在用我参军前,当蒙面义警时的腔调,用头版头条大字印刷出来《喜剧演员让吃人鬼吃不了兜着走!》《喜剧演员在克兰高地拿下了最后一笑!》《喜剧演员给骏鹰安上了项圈!》,抱歉,这确实很侮辱你们两个,你们都是可敬的对手,但那时候,乌萨斯对哥伦比亚人而言就是......”
“活生生的魔鬼,我懂的。”,赫拉格毫无责备,用长辈的温柔目光看着海汀娜。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呢,我的风光,我的荣誉,都是用我战友和上级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打一场仗,就要多几百个寡妇,几百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几百万的债务,几百个家庭和酒局,再也等不到他们熟悉的人回来参加,就连我自己,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人,也有一大半都死在那儿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还在东奔西走,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要跑断腿就不至于打起来。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上战场,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一个蒙面义警,就是所谓现实里的超级英雄,我很清楚自己就是接着这个身份搞钱花,还能顺便打人,所以参军?为什么不呢?
在冻港,面前就是无尽的冰面,远处就是浓雾里面的乌萨斯大军,我远远就能看到传说中披甲温迪戈的黑角若隐若现,而我只是个被政府拉来的少年兵而已,就和所有同伴一样,快要吓尿裤子了。
你们的名声就好像天上的太阳,我们怎么配和你们相比?
那天晚上,作战开始的时候,我还在冻港的最高处当后后勤队长,领导对我这个刚被政府拉过来的小屁孩儿不怎么信任,所以我幸运地避开了前几个月最残酷的战场,也就是将军你亲临指挥的那几个月,直到后来的克兰高地,我才真正第一次见到你,还记得吗?”
“很难忘记,你是个疯狂的刺客,只拿两把斧头,身上缠满了脏弹......当初我觉得你很快就会变成乌萨斯靴下的污泥,但事实是,你就这样纠缠了乌萨斯十几年。
我想你们的恐惧成为了你们的动力。
你们战胜了乌萨斯,奇迹般的。”,赫拉格苦笑着说道。
“那一仗打了八个月,将军,你是亲历者,你知道乌萨斯进退维谷,只能硬闯了。
冻港的地形太差了,当时指挥的爱德华大将也是一个非常可敬的将领,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在绞肉机一样的冻港一连大战了六个月,半年时间,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来炸碉堡,我们轮班睡觉,好像流水线上的机器,一个一个轮流看阵地,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维持土木术式,我这个不会法术的人就用手垒砖抹水泥。人们不停被拉去前线,身边的大人越来越少,最终到了少年兵也要上的地步。
我在那个漫漫长冬最寒冷的时候登上了战场,长官来少年兵的住宿区看了一圈儿,看到了我这个皮肤白湛,头发颜色也挺特别的,把我拉了出去,问我是不是阿戈尔人,我说了实话,他们就当场授予了我中士军衔,都叫我‘笑脸女孩儿’,因为我给自己取的代号是‘喜剧演员’,以前在大都会做蒙面义警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叫自己的。
长官给我塞了三磅重的源石施术核心,目标就是卓博卡斯替,唯一一个还敢带着盾卫从正面硬攻的军官,他们要我爆破这只有足足三个纯血温迪戈的,坚不可摧的队伍。
我想到自己就算死了也会名垂千古,心一横,就去了、
说到这里,我就不太了解了,将军,你能给我讲讲当年那次攻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关于你们内部的事情?”
看着海汀娜在发红之后恢复了当年水灵的眼睛,赫拉格很确定自己有必要追忆一下陈年往事。
他看了看老友的坟冢,想必爱国者也不会在意他再叙当年的失误吧:
“冻港之战,在当时是乌萨斯征服哥伦比亚的关键一步,也是最方便的一步,冻港的后面全部都是高度发达的都市区,哥伦比亚的首都华盛顿也位于那之后。
皇帝还派出了远征军试图绕过山脉,结果就是,直到冻港战役结束之后他们都没能到达华盛顿,暂且不提。
剩余的大部队选择了硬闯,因为冻港周围都是陡峭到无法行军的山脉,即使有军队能穿过,也是那些不足一提的步兵,科基山脉的海拔过高,且常年盘踞着不明的巫术能量和天灾,穿行是绝不可能的,而且在那个时候正是入冬时节,一旦湖面封冻,我们就能输送装甲化的部队从正面攻坚。
我们一致认为,在乌萨斯军队的重型火力面前,那座古老的火萤人碉堡将一触即溃。
最初的作战相当顺利,哥伦比亚的军队在正面无力应对我们,我们也用所有能造成大规模爆破的法术对冻港进行了连续轰炸,但在真正入冬之后,情况变了。
我们的上级认为乌萨斯军队能够适应任何严酷的寒冬,但是他错了,我们能忍受严冬,却很难忍受饥饿和久攻不下的挫败感。更糟的是,哥伦比亚人驾驶飞行器进行了自杀式袭击,引爆大量源石引起了天灾,封堵了运送军需品的山路,原本运送军备物资只能通过在几乎无法行走的山间,用双腿去搬运。
情况急转直下,就在你所说的,你登上战场的第六个月,卓博卡斯替所在的集团军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但那个被古老巫术守护着的冻港堡垒,仍然有三分之二的残存部分,还在顽抗着我们的前进。
而且,半年的火力轰炸完全把冻港周围所有的裸地都炸沉进了水里,就连半点能作为掩体的东西都不见了,而冻结的冰面更是毫无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我们之中的土木术士很多,却几乎找不到稀有的,能驾驭冰的术士,同时,脚下的冰层因为火力被毁又屡次重新冻上,变成了地狱一样的陷阱,吞没了我们的军队,你们的军人通过远程火力,彻底拉平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更糟糕的是,冻港的水流是从内而外的,你们那一边才是入水口,随着冬天的降临,你们可以随时开放水流,用大水冲走我们的攻坚部队。
更可以放水并让水结冰,形成天然的防御工事,摩擦力和重力是永远不会背叛的盟友,但此刻他们连同寒冬一起背叛了乌萨斯。”
“这些我都还记得,将军。
每一天我都在这些地方东奔西走,指挥部也把这些战术下放到了所有队伍里面。
前半年,有那么多人被砍成两半,炸碎,击穿,这个时候,冻港的阵亡率已经到了百分之五十,超过了哥伦比亚战争史上的最大战役阵亡数量三倍不止,前六个月,上级不止一次考虑过放弃冻港,我们都做好准备举白旗了,但那些传闻,关于乌萨斯会怎么对待战俘的传闻,还有一些关于温迪戈会吃人的传说,最终让我们打消了投降的念头。
我们不想当矿工被鞭子打死,也不想变成温迪戈的盘中餐。”
“这正是乌萨斯腐朽的地方。”
赫拉格坚定地说道:
“乌萨斯从未替那些奋战的萨卡兹人真正正名过,而且,冻港战役的指挥官文迪尔公爵的确会把战俘全部投入源石矿场里,就是他的残暴和独断,以及整个乌萨斯对战争的狂热,和对战争内部作用的漠视,最终导致了冻港的战败,甚至是整个乌萨斯的衰败。
如果他们没有那么残忍地对待投降的军人,冻港就不会宁死不屈顽抗到底。
如果他们能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为国家流血流汗的军人,为那些军人稍微考虑考虑,放弃征战,做内部的开发,我和卓博卡斯替都绝不会离开乌萨斯军队,乌萨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山河日下。
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当时,集团军内部就已经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内部矛盾。
帝国不能接受这一场旷日持久,损失巨大,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战争。
于是他们决定孤注一掷,进行一次最大,最猛烈的正面攻势,不成功,便成仁。
卓博卡斯替大尉主动接过了打头阵的任务,对于早日结束战争的渴望,我想没人比他更深了。”
海汀娜好像觉得单喝酒还不够,而且剩下的酒也不够她就这么喝到结束,她从衣袋里面掏出了一根雪茄,又拿出一根递给赫拉格。
“抽吗?”
“戒掉了。”
海汀娜就给自己点上了一根,另外一根也点上,放在爱国者的坟前。
“我不知道他是否抽烟。”
“卓博卡斯替过去很喜欢,但他结婚之后就不抽了,儿子离世之后,他又重新抽起来,直到他肺部感染了矿石病,要依靠外部植入物呼吸的时候。”
“我一个朋友就装了那种东西,他在玻利瓦尔受了重伤,但没人在乎他,没人照顾他,一年后他拔管子自杀了。十年前,我自己为了掩护上级撤退,一口吞掉你们家内卫身体里的邪魔碎片之后也用过几个月,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卓博卡斯替是个坚强的人,而且一直如此,身体上的痛苦从来都打不倒他,只有精神上的击倒才能战胜他,而据我所知,他同样从未倒下过。”
“冻港那年也没有。
哥伦比亚军方在冻港安排了几万兵力,结果我们百分之六十的人都死在了冻港的冰面上,或者沉进了冰水里面,再也没有被打捞上来。
我接受了军衔,带着炸弹潜入水底——我是个海妖嘛,这事儿只有我能干,在我准备从下面爆破冰面沉掉卓博卡斯替大尉和他的盾卫时,我看见了水下的样子,下面是数不清的尸体,从白头发的老人,到和当时的我一样大的孩子,你们的和我们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都被冻在里面,还保持着刚死时候的模样,好多都是我非常熟悉的人,全都拿眼睛看着我......”
说到这里,海汀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赫拉格立刻打断了她的回忆:
“哥伦比亚的超级英雄漫画虚构了一个从冰层里被解冻的‘哥伦比亚队长’,但根据我所知,你们从没救活一个人。”
海汀娜从记忆力走出来,说道:
“漫画的作者后来参访了我,告诉我他就是收到冻港大捷的启发才创作了那个经典的漫画角色,前几年他刚刚去世。
我按了炸弹,听着温迪戈的步履在我上面踏着,周围的冰面开始被法术和穿甲弹击碎,我无处可躲了,只能一路向下对着那个黑暗的深渊游去,我周围都是新鲜的尸体,而我还得在他们的簇拥下游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那根本就是地狱,如果世界上有地狱,我敢说就是那样的,如果在里面多待三分钟,我就疯了。
谢天谢地,炸弹爆炸了,冲击波把我打入了黑暗深处,几乎击晕了我,但我足够皮实,挺了过来,如果我不是一个深海猎人的话,当时的辐射量将会在两天之内把我全身的细胞都变成源石,后来我才意识到,长官让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这个真相,这是个自杀式的袭击。
事后我也并未因此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也几乎都死在那个晚上的攻坚之下,而不是躲了起来,冻港是一个生产英雄的地方,但英雄流水线所通向的地方唯有坟墓。
我狂喜着,抬头希望离开这个可怕的深水地狱,这时候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他。”
“卓博卡斯替吗?”
海汀娜吸了一口烟,浓浓的白雾飘散在她的四周,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脸上泛着红晕的幽灵。
“是他,以前只是隔着很远看见过,我知道他强得可怕,但是也很伟岸,让人充满了想要站在他身后的安全感。
就和我们的计划一样,我炸碎了冰层,把他和他的盾卫都沉入了水中,温迪戈并不通水性,还披着甲胄,盾卫也沉重无比,他们迅速下沉,我心中涌起一阵惋惜,就是那种摧毁了美好事物时的痛心感,我知道我在杀人,还是用残忍无比的手段溺死一支队伍。
当年的我还很年轻,杀了人还会心酸呢。
突然之间,我仿佛觉醒了什么,我知道这就是战争,就算这个人多少次在我们的反击之下保护了自己的手下,就算他和其他军官不太一样,他永远身先士卒,他是个伟大的军人,但又能怎么样呢?
沉在冻港深渊里的人有哪一个不是英雄呢?
可到头来,我们全都会被遗忘,在哥伦比亚,没有一个纪念哥乌战争胜利的节日,年轻的人把所有节日都用在娱乐,舞蹈,消费,和毫无意义的性爱上。
看到那些油头粉面,染头发打耳洞,在媒体上大放厥词,拒绝为源石病戴口罩的人,我就会想起沉在冻港的战友,就会怀疑他们是为什么牺牲的。
这就是个笑话,而且一点儿都不好笑。”
“但爱国者没有死在那里。”,赫拉格微笑着宽慰她,他以海汀娜的风格说了个双关语。
“哈哈哈!我的上级低估了大尉,准确来说是低估了所有温迪戈,所有乌萨斯的军人,更低估了乌萨斯的军势。
我离大尉咫尺之遥,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杀死他,但我还是去了,想用匕首刺进他的眼眶,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可要杀死那么大的一个……
我动手,大尉已经变成了一个下沉的铁皮罐头,他没有反应过来,我就抓着他的角,把刀子刺了进去。”
雪茄的烟雾弥散在空中,好像平静的水流。
“显然,你没有成为英雄。”
“我从未真正战胜他。”
“卓博卡斯替从没和我提起过冻港的细节,那场战争的失败是他的耻辱,让他的人生转入低谷。”
“所有我才会讲啊。
我刺了那一刀,意识到还不够致命,大尉的眼睛看不见了,他没抓住我,但他的战友们立刻对我打出了一排法术弹。
我的血脉让我避免了被打成碎末的命运,我骨折了,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左半身,但是,我还能逃走,我在自己的血幕里逃了,当时已经是黑夜,一个海妖转瞬就能消失地无影无踪。
就在我以为自己逃掉了的时候,一根长戟的尖端几乎把我从中间劈成了两段,显然,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大尉自己,就算在水里,年轻的他还是能轻易斩断一个半成品的深海猎人。
我听到了自己的脊椎断成两节,还能感觉到肠子从我的手指尖经过,滑进水里。
我死了,这是我唯一的念头,我发誓我哭了出来,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隐约听到卓博卡斯替说了一句:‘这是个孩子?!’
顺着水上面的火光,看到他试图抓住我,可我就好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翻着肚子,离他越来越远。”
“深海猎人是奇迹般的生物,罗德岛里,我还见过另外两位。”
“多亏了那些阿戈尔胆小鬼在我婴儿时对我做的变态实验,我活下来了,不过也留下了这个。”
海汀娜撩起衣服,在她的水手纹身之间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几乎从腰的一边直接穿到了另一边,海汀娜说得没错,爱国者几乎砍断了她,
“和那些白头发红眼睛的深海猎人相比,我只是一个早期测试版本,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尚不能发挥所有机能。
‘哥伦比亚俚语’,我居然活下来了,从腰上被砍断,上下身之间只挂着一层皮,内脏全部散在了冰冷的湖水里,我浮上水面之后,上面已经打得像是地狱翻了个儿。
大尉和他的攻坚组沉入了湖水,但是远处的火力组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本事,好像要用法术和炸弹来把有着巫术加持的冻港正面炸平。
长官知道末日到了,很多人自杀,但大多数都死在了正面战场的炮火里,我们的颜体和防爆墙是最先垮掉的,然后是指挥部,厨房,我们的宿舍,根本无处可逃,死尸推成了山,我的伙伴们用尸体推成新的掩体,然后吞枪自尽了。
长官推出了所有的少年兵,希望尚存人性的乌萨斯军队能因此迟滞一下,但没有用,打了六个月,我们都习惯只把对方当成是长了舌头的猪。
成猪,乳猪,火力下一律平等。
一群顶着火力逃跑的少年兵发现了我,她们一开始以为我只是溺水了,而且那里远离交火的中心,就把我拉到了岸上。
结果,他们发现我已经不成人形了,但是我居然还在呼吸,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只剩半截,那时候我居然开口要求他们把我接回去。
她们吓傻了,居然就照做了,把我还能找到的内脏塞了塞,然后对接了起来,没有缝针,他们根本只是什么都不会的孩子。
而我,则是个稍微会一点打打杀杀的孩子。
我隐隐约约看着他们走远,一颗紫红色的法术弹好像长了眼睛,中途就改了方向,朝这群只想活命的可怜孩子飞了过来,他们哭喊着,根本跑不过飞弹,一道闪光过后,我还是动弹不得,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的血和碎肉下雨一样打在我身上。
那时候,我和你们罗德岛的领袖,那个混种兔女几乎一模一样,我记得自己和她身材差不多,身高也一样,可能只有脸蛋和头发的差别吧,哦,还有,我那时很瘦,吃的太差了。
也许运气好的天选之子都会在这个年纪意识到自己的使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能动了,因为我的血脉,我能周围的血肉和巫术里面直接汲取能量,还能代谢出源石废物,这种事情纯属手术事故导致的巧合,是不可复制的,现在的深海猎人可没这本事。
我忍着痛,把牙都咬掉了,一路爬回了冻港,没把这事儿告诉任何人。”
她烟酒齐下,打算把胸中憋了一辈子的苦闷全部发泄。
“本来,我们还能进行更多次的爆破,把攻坚手变成被在冰面上驱赶的鸡群,大尉和他的队伍显然看穿了这一点,他们并不打算按照游戏规则来玩儿。
文迪尔公爵料到了我们会爆破冰面,在他和他的军队沉入湖水的时候,一个破釜沉舟的备用计划被启动了。”
看着海汀娜的酒水即将用尽,赫拉格主动把自己手中的烈酒分了她一些。
“乌萨斯的备用计划,是在湖底发动一次巫术仪式。
鉴于你们一定会爆破冰层,这计划的备用二字完全可以忽略。
把冻港湖里四十立方千米的水体全部短距离转移到冻港堡垒上方,直接砸下去,一次性,一劳永逸地抹平这个守护了火萤人数千年,又保护了哥伦比亚几百年的,不可触及的碉堡,那是一个让天地颠倒的大魔术,就算是我也只在四皇会战才有幸见证。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我们从首都调来了帝国最顶尖的皇家巫术师,在足足二十名帝国利刃的保护下混入了卓博卡斯替大尉的军阵中。
我们料到了你们将会爆破冰面,不如说我们期待着你们这么干,在水下,由巫术创造的避水空间里,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发动巫术。
地面上的所有攻势都是伪装,可就算是这种伪装,也让哥伦比亚剩余的驻军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应对,就算无视水下的仪式,地表的攻势也达到了这半年中的巅峰。
皇帝厌倦了在冻港拖延,如果他的双手执意抹平哥伦比亚,只是他眼神的凝视就足够将在他棋盘上微不足道的冻港融化掉。
如果你们不是做出了更疯狂的事情的话,我们真的就赢了……哥伦比亚将不复存在,乌萨斯将会一路东进南下,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雪茄抽完了,海汀娜点起第二根。
“那个时候,就连爱德华将军都不知道那条矿脉的存在。
我们的土地本属于火萤文明,你肯定不会陌生,哥伦比亚的先祖征服和屠杀了那个古老的种族,把他们驱赶到了世界的边缘,这是哥伦比亚的原罪,而我们的祖先和他们的祖先,居然都在那种持续了几百年的罪恶之中,纷纷接受了那些事情。还搞了一大堆节日做纪念,就包括感恩节,还搞了一堆实际上根本没有让步和悔过的政策,法律,条例出来。
总之,只有火萤人知道,冻港的地下存在着一条古老的矿脉,但他们从未开掘它,也从未告诉过哥伦比亚人,他们对高山大河有着最单纯的信仰。
就在这场攻势开始的时候,一个在冻港当清洁工的火萤老者给指挥部写了一封哥伦比亚语的信,用尽可能详实的语言和图像描述了那条远古天灾诞生的高能源石岩层,就连冻港湖都在在那次天灾之后诞生的,火萤的先祖挖掘运河,从远方引来了三条河流,用大水压制了在他们眼中邪恶危险的源石矿脉,不让它污染土地,还建立了一座宗教堡垒,就是今天的冻港,来看守它。
它在那里沉睡了上千年,在火萤人的集团思维之中被传唱至今,终于跨越了千年岁月,被摆在了我们这代人的眼前。
点燃那条矿脉,我们就能把冻港湖和乌萨斯的大军一起送上天,那是大自然母亲的咆哮,轻而易举就能战争机器乌萨斯和它的阴影一起从她的肌肤上抹除。”
“我从未听说那位火萤老者的存在。”
“因为政府掩盖了部分真相,其中就包括弹尽粮绝之后,我们到底在吃什么肉的真相。
也因为火萤不希望公众得知他们还藏了那么多的智慧。
火萤人有着共享的头脑,无数被遗忘的智慧都能永久地通过精神链接流传下来,就算那片海洋,已经被入侵他们过渡的外来者们分尸成了一个个滩涂,其中残存的价值也是无法想象的,足以一个贫瘠政权雄霸一方,也足够世界上的逐利者们把剩下的火萤赶尽杀绝。
哥伦比亚统治者的先祖已经放过了他们,但谁能保证他们的后人能忍住那种贪婪?
残暴,残暴才是人类的本性,狗改不了吃屎,我完全能理解那位老先生的苦衷。
你看,他害怕自己要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亵渎了祖辈生活的神圣土地,他背叛了信仰,还把危险的情报告诉了哥伦比亚人,在他带领我们安置好引爆矿脉的雷管之后,那个老爷爷在地下自杀了。
因为在火萤的信仰里,自杀的人会进入一片荒漠,永远不能和火萤族人在天国相见,毁了大地的他没有颜面去面对自己的祖先。”
“然而他还是告诉了你们。”
“因为覆巢之下无完卵,乌萨斯对北方的邪魔——不对,它对自己的人民做了什么,整片大地都看在眼里,在哥伦比亚的国土里,火萤尚有大片的保留地和社会地位,但在乌萨斯,他们将会彻底灭绝。
罗恩副将立刻批准了这个计划,当时的我因为爆破成功,还生还了,被上级允许留在指挥部内。
副将军抓来了老者,要求老者和他们一起安排计划,我们要在这个大地上留下永久性的伤痕,污染数平方公里的美丽土地,但,那是正确的。”
“我察觉,你不再提及爱德华将军了。
他的死一直是个谜,我们炮击指挥部成功是之后的事情,但在你口中,指挥权在此时已经移交给了副将。”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我是哥伦比亚的英雄。
他们觉得,我在最高上级阵亡之后,和副将一起重振军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可悲的事实却是,我在生还之后拖着被剥皮的猫一样的身体,想回到指挥部去看一眼,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前线,或者逃跑了,一路都没有人,我就这样到了指挥部大门前,我说我是来汇报爆破情况的,而且我当时确实看见了爱国者的队伍沉入水底,门卫就放行了。
我一进去,就听到爱德华将军在准备对乌萨斯投降。”
“我完全可以想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哪怕你才十六岁,我也完全能预料你的行动。”
“阵亡率已经接近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说,半年里,至少有七万军人死在了冻港,这还不算平民和民兵,也不算州立武装。
按照哥伦比亚的军事法,阵亡高于百分之六十就可以投降,不会被追究任何责任,完全是被允许的。
他本来是个钢铁般坚强的军人,家祖孙三代都为哥伦比亚这个国家血撒疆场,爱德华将军绝对不怕死,他只是终于坚持不下去,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比死可怕,就是送出无数和自己一样的人,让他们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去结束自己本该光辉灿烂的人生。
罪恶感压垮了他,一个送光了将士又把孩子们送进地狱的将军,根本不配当军人,这就是将军打算投降的原因。
冻港已经毁了,就算赢了这一场,乌萨斯也还有好几只集团军可以调来,将军确定我们已经输了。
他想要保护我们。
但我对他举起了枪。
一个最荒唐最滑稽的笑话,一个打算自我毁灭去保护孩子和下属的男人,被他拼上全力打算保护的人掏枪击毙。
副将立刻冲了进来,把我打翻在地,准备就地正法,可在他看到将军准备投降的电报时,他收起了武器。
然后拿出之前我所说的老者送来的信件,为了国家的存续,他告诉我,他决定把整个冻港炸碎。”
今天,在哥伦比亚东北部的冻港国家公园。
冻港战争遗迹的前面,深不见底的坑洞里,有片绵延不绝的源石沼泽,荒漠锁死了周围的一切,却唯独埋不住那片来自地下的泥沼,炙热的源石融化成各种形态,在毫无生机的死亡国度里面四处翻腾。
哥伦比亚政府用了二十年才终于完成对那里的有毒物质封锁。
爆破永久改变了这里的气候,原本美丽的雪国变成了干热的废土,数十万人流离失所。
过了四十年,哥伦比亚才完成水利工作,开始对爆炸废土的填埋绿化。
“在术士完成巫术之前,哥伦比亚就点燃了矿脉。
爆炸持续了九个小时才终于停下,在地面上留下的创口相当于一条海沟的深度,所有一切都毁了,乌萨斯大军无敌的攻势化为乌有。
集团军不知道矿脉的存在,也就无从预防,整只集团军,连同后勤部队都被卷了进去,他们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人也在源石辐射高涨的焦土上艰难求生。
一周之内,集团军就在伤病和源石的污染下彻底土崩瓦解,乌萨斯遭到了它一百年来最惨痛的失败战役。”
赫拉格摇了摇酒瓶,
“而我,因为久攻不下而早就被调离冻港,避开了爆炸,随后发生的天灾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一直笼罩着冻港区域很大的一片范围,我带着队伍,数次试图进入救援,却没有任何机会。
就这样一直过了两个多月,皇帝回应了我们的败讯,寄来了一张空白的信纸。
文迪尔男爵化为了灰烬,我看到一块和他很像的源石,对着冻港的残骸,伸出了可能曾经是手臂的一块凸起,索取着无法满足的贪婪。
然后,我遇到了卓博卡斯替和,他活了下来,带着还活着的军人在废土上求生,几乎所有人都被源石污染,也许就是那时他感染了矿石病。”
喜剧演员突然笑了,沙哑的笑声里满是痛苦:
“是那个时候……
‘哥伦比亚脏话’,到头来是我干的……!”
“那不是你能左右的事情,岁月告诉了我一件事就是战争没有对错,它必然会毁灭人,毁灭所有簇拥他的人。
战争毁灭了我,卓博卡斯替,文迪尔公爵,爱德华将军,还有……”
“我,火萤老头,工兵,和副将。
我们引爆雷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到堡垒里面,我和副将,以及十几个工兵,就好像圣经里关于庞贝城的故事说的那样没命地逃跑,心里却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爆炸开始,几个我不认识的工兵扑向了我,想把这个十六岁的孩子推进碉堡里面,他们在我身后变成了一堆盐柱,但我也早就做好了死在这儿的准备,别忘了,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幅身体居然有那么经得起折腾。
千钧一发的时候,我把副将和前面的几个工兵推进了碉堡。
一只手在我身后又推了一把,将我也送了进去。
我一直没查出我身后的人们到底是谁。
因为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只有我能把照射在身上的源石尘代谢出去,也只有我有自愈的能力,而我并不熟悉那些人的面孔。
副将和其他的工兵只坚持了两天,源石已经长进他们的骨骼,刺进大脑,他们在临时搭建的急救室里,要求我用匕首划开他们的喉咙,我照做了。
可事情还没完,副将死前把我们所做的事情通知了全军,安排了所有他死后的军事行动和战场安排,还给总统写了一封亲笔信,说了我的事情,我之所以能当大英雄,过好日子,都是因为罗恩副将。如果不是他,我就会和大部分老兵一样变成社会上的游魂。
爱德华和罗恩,两个关爱我的长辈,两个父亲一样的人,我把他们的尸体送进焚化炉,和副将当初安排的一样,靠着不受源石影响的身体,去清扫战场上剩下的乌萨斯人。
这比引爆冻港要可怕,恐怖地多,你按下一个按钮,几百几千人死了,你放出一个法术,几千几万人死了,你使用一个神器,几百万几千万人就死了,但是你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根本是个笑话。
就在我和你们两个碰面之前,我一路在爆炸后的荒地上追杀乌萨斯的散兵游勇。
最后,我杀了一个乌萨斯族女孩儿。
她可能是什么亲临前线的贵族,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她很漂亮,她,残存的部分,很漂亮,白头发,蓝眼睛,熊耳朵,是那种我在电影里见过的公主才有的造型,但她穿的只是普通军装。
你不敢想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大半个身子都不成人形了,我引发的爆炸把她炸成了一根棍,胸口一下全部糊成一团,就好像一只被砍了头的烤鸡,一个稍微小一圈的人型东西和她黏在一起去,可能是她的兄弟。
她的下巴不见了,源石从她被烤焦的舌头上长出来,又从眼眶里插了出去,可她剩下的那只眼睛是那么漂亮……简直是蓝宝石……
我觉得她死了,就闭着眼睛,蹲下来,去杀死另外一个还在呻吟的,没有皮肤的乌萨斯人,我的刀子划下去之后,又听到周围都是痛苦的声音。
妈的,他妈的……那是一摊人糊,一摊人做的燕麦粥,真他妈的……我一定炸翻了宿舍,这些人之前都在睡觉,他们根本没机会逃跑。
我吓坏了,对上爱国者的时候我都没害怕,现在我是真的怕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个把他们都弄断气的。到最后,轮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我才意识她还活着,从挤满烫疱和源石碎片的喉咙里面挤了点声音出来。
我认得那个声音,她是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女孩儿,那只逃跑的少年兵队伍是乌萨斯军队里的,她不顾我是哥伦比亚人,救了我,到头来,我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喜剧演员面无表情地叙述着,
“就在这时候,天杀的,我进入部队前几月的那个上司出现了,他穿着全套防护服,把子弹送进了那女孩儿的额头,声音消失了,她的蓝眼睛黯淡了下去。
我的牙咬出了磨刀一样的声音,恶狠狠地看着他,我让他知道老子的意思。
但那个蠢驴还不够聪明,他扯着那张烂嘴对我说:
‘看什么看!你算什么大英雄,还要让这个可怜人继续受苦?告诉你,要打仗就别整什么兔死狐悲,他们杀我们的人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手软。
这枪给你长个教训,笑脸女孩儿。在战争里,公平女神永远是第一个被操得千疮百孔的,现在天平转过来了,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们碰面的时候,你身边就是他吗?”
赫拉格确实记得,他们和爱国者的队伍汇合时,十六岁的海汀娜身后还有一只清扫战场的小队。
“他就是头猪,但我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他开阔了我的眼界,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清楚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不过,这冻港可是我炸掉的,在战争上我比他有更多发言权。
而且,我的确欠那个姑娘一笔,当天晚上我就溜进他的寝室,用乌萨斯的手斧划开了他的喉咙。”
那是阴沉的下午,空气中的源石粉尘还在四处飞散,带着防毒面具的少女,喜剧演员,再一次撞见了卓博卡斯替大尉,他正带着另外一个披甲温迪戈,和几名健康的盾卫,来危险地区搜救士兵。
赫拉格搜救队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惊讶于我居然还活着,而且这么活蹦乱跳。
他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而且他的士兵们,都死了。
悲愤驱使他对面前的哥伦比亚清扫队挥舞起了他的长戟。”
只是一下,温迪戈就冲散了那个长官的小队,杀了两个人。
海汀娜一脚踢开长官,一夜之间她就成长了很多。
她知道爱国者的眼睛可能没有痊愈,视野上的优势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拉着身上的一圈炸弹,握住两把斧头,尝试着拖住他。
就这样卡住爱国者右眼的死角,她确信自己能拖延个十几秒让战友跑远点。
她想得太天真了。
她能逃掉也纯属好运。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对大尉的感情。
佩服吗...可我和他都没见过几面,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品行如何,早在那之前,我就为他着迷了。
敬畏吗...那倒是挺像的,虽然我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我敬畏着国家,民众这种东西,大概也敬畏着英雄吧,就算是那种奇装异服去打击犯罪的英雄,只要面具下面的人到位,我也很敬仰他们。
最后,我把这种感情归结为‘迷恋’......
我就是有点...迷上爱国者了。”
“他在灵魂的国度里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惊慌失措。”,赫拉格似乎也不太意外。
“不是爱情的那种迷恋,我几乎能承担所有责任,但我不能让自己爱上一个人。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所欠缺的,我所崇拜的。
我也是事后才意识到,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他。
我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一个标准的哥伦比亚硬汉,这可不是自吹自擂,我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来的,在哥伦比亚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强大,坚定,伟岸到可以被我去依靠的人,他们在这片自由的国土上失去了坚硬的脊梁,向着财富,名声,权力,任何你能想象的东西卑躬屈膝。
我爱哥伦比亚,但我唯独憎恨她纵容那些软弱庸俗。
那篇糖霜和麦片做出来的大地长不出‘爱国者’来,哥伦比亚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过去知道,现在不知道了。”
雪茄在海汀娜的手指间燃烧着,在她的呼吸吐纳之间,变成半悬在她身边的幽魂,
“你说战争让你痛苦,你背负了罪恶,你看不到乌萨斯的未来,这最终让你选择退出。
将军,你和大尉是幸福的,你们没有体验过被全社会抛弃的滋味。
这些年,哥伦比亚变了很多很多,你们可以说任何地方是腐朽的,但唯独哥伦比亚是腐朽和新生并存,很抱歉,哥伦比亚是利益的旋涡,在哥伦比亚,没有人能成为主角。
我确实是个被时代抛弃的老女人,但我还没准备告老还乡,单打独斗了一辈子,现在无非是再来一次而已。
大尉选择了守护感染者,你也有了自己的诊所,而我,在哥伦比亚未老先衰的今天,重新拿起超级英雄的身份,为了一步步逼近的末日做准备。”
“末日?”
“钢铁洪流的时代就快结束了,它将会和乌萨斯腐朽的身躯一起沉入沼泽。
在这个大地上:
伊比利亚掌握着来自深海的科技和毁灭性的巫术,足以静谧整片国土;
莱塔尼亚秘密发掘着远古的破坏性技术,能够让日夜颠倒;
维多利亚的大规模武器的开发提上了日程,龙翼励志重现过去的辉煌;
萨尔贡已经被自己开发的武器送入了黄沙;
玻利瓦尔的土匪们从来没放弃过制造能摧毁我国移动城市的单兵武器;
大炎...则是第一个把那些步骤走完的,百年不动兵戈,是因为他们有自信把全世界都重压在大炎皇帝的身下。
而哥伦比亚,已经成为了那个足以刺破大炎威慑的第二极。”
“你到底在说什么......”
赫拉格严肃了起来。
喜剧演员也摆出了最为冷峻的眼神。
“将军,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能够万里之遥杀敌无形的武器,难道乌萨斯不会追求它吗?
情况就是这样,在你把自己的温柔交给孩子们的时候,孩子们的头上已经悬挂起了一个个断头台,而且不止一个人,七个人,都有把断头台按下去的能力。
想象一下吧,将军,十年之内,世界上就至少有七个国家实体能够拥有可凭借个人意志启动稍微·,使用者不需要任何先决条件的毁灭性兵器,我称它们为,极端兵器。
它将改变战争的规则,将军,所有盾卫,所有长戟和盾牌,武士刀和手枪,都将变成玩具。
这片大地的战乱和摩擦从来都不曾停止过,信息的闭塞同样令人发指。
当他们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使用了极端兵器,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对着对方回击,毁灭的连锁将会开始,全世界,都会变成冻港,我们凝视这个世界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它暗藏了多少怒火没有释放。
末日逼近了,将军。
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尽可能确保哥伦比亚会成为赢家,这是一场军备竞赛,谁输了,谁就做永远的奴隶,或者变成冻港的尘埃,和那个乌萨斯女孩儿一样。凯尔希确实拿走了迷迭香和炎魔这两个成品,觉得这能拖延时间,但那两个女孩儿相关技术的理论,她是锁不住的,我已经得到了所有研究数据。
再加上几十年前,我在血锋从你手中抢来的那个女孩儿。
政府说,两年之内就能量产。”
“你做了什么?喜剧演员!?”
作为朋友的畅谈终于结束,赫拉格再次拔出了他的大太刀。
喜剧演员缓缓直起身体,超过赫拉格接近一米的身高产生巨大的压迫感,失去偶像和挚友的女人消失了,站在赫拉格面前的是喜剧演员,哥伦比亚的英雄,一骑当千的海妖,绝对的危险人物:
“必要的,将军,你们二人都是我的挚友,但哥伦比亚是我的祖国。
如果谁能在末日下存活下去,那只能是哥伦比亚。
就算整个世界都沉入了黑暗,哥伦比亚也要长存。
如果非得选出一个人做上帝,‘她’,也只能是哥伦比亚人。”
两道身影闪过天际,喜剧演员瞪圆了双眼,距离她最近的武器就是爱国者的长戟,然而,她收回了手。
“将军,自由,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确保,真理,也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万事都有选择,哪怕是真相也不例外,你可以继续享受天伦之乐,也可以加入凯尔希和她的干涉主义嬉皮俱乐部,来阻止我们保护我们自己。
‘因为终有一天哥伦比亚会对全世界亮出獠牙,所以要现在就阻止她’,用单薄的道德和人性来评判国家的百年规划,在我看来,那不过是恐惧历史发展的改良主义懦夫,给自己的无所作为和懦弱做的辩解罢了,是因噎废食的行为,是个笑话,你不是那种人,赫拉格,曾经不是。”
言罢,喜剧演员纵身一闪,一道神圣的银色枪火从她的耳畔擦过,留下一道灼痕。
她巨大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短促的弧线,三发由高压蒸汽推动的弹丸对着无形的对手直射而去,撕裂了沿路的一切,三位罗德岛干员不得不避其锋芒。
在outcast再次掏出手枪的时候,喜剧演员已经披挂完成。
没机会了,其中两人落到地面,是煌和logos。
喜剧演员抬起头,道:
“在炎国,四可是很不吉利的数字,小姑娘一个人扛起了所有霉运,当心喽。”
“被她发现了啊。”,outcast苦笑着想。
“你怎么还不滚蛋?想挨揍吗?”,煌对喜剧演员早有耳闻,她听说她是个手段低劣的特务,而且相当厉害,难缠。
“安静点,你就是个拿电锯砍西瓜的杂耍艺人,长辈还在说话呢。
说来也巧,将军,那个我在血锋,从乌萨斯手里抢走的东国姑娘...她生女儿了,我姑且拉扯过她一段时间,是她的养母。
他和叶莲娜,奈音,都是一个年纪,受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影响,正在做蒙面义警,和我一样。
下次见面,我会带她在身边。”
喜剧演员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爱国者的坟茔,以及煌身后的赫拉格,点燃了第三根雪茄,转身走向那个逐渐死去的太阳。
太像了。
“海蒂...”,赫拉格忍不住用昵称呼唤了她。
海蒂也掉过头来,背对夕阳,半个身体已经被斜坡吞没,看起来完全是十六岁的模样:
“这不是永别,将军,我可是喜剧演员。
我总能笑到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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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