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小生憎厌世人的愚鲁浅薄,是以小生一入俗世,便如离水的鱼儿曝晒在烈日之下,甚是煎熬。然则,小生又自认德才兼备,倘若不发挥自己的大能,实感浪费。故而小生虽自诩隐士,实则也不甘默默无闻,天长日久总有手痒之时,这才偶尔做神龙乍现状,向世人彰显小生的才能。”奥瓦文绉绉地解释道。
“哦,我懂了!你虽然厌恶人类社会,但是却耐不住做隐士的寂寞,总想让世人知道你有多么厉害,所以经常会忍不住在凡夫俗子面前露一手、装一把,然后你就跑回塔里继续扮成清高贤者状,好让人们来瞻仰你!哎呀哎呀,你这老小子~~~~呵呵呵!”
嗯,我想我一定是喝多了,舌头不受控制地吐出了这些话。
不过奥瓦的心胸明显比我想象中的要宽广,也可能是他也喝了很多酒的原因,他听完我说的话非但一点也不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不愧是埃唐代啦伯爵,果然快人快语!不错,小生的言行的确有自相矛盾之处,但这正是因为,小生也不过是个活的比较久的人类啊,人生岂非本就充满了矛盾。大多时候,小生很喜欢安静,可是有时,小生又想通过做些事情来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不过……”
嗯?是我喝太多酒所以出现了错觉吗?我看到奥瓦将目光专注地投向远方的夜空,他的笑容逐渐消失,变为一种复杂而忧郁的神色。
奥瓦喝了一口酒,说道:“埃唐代啦伯爵,你认为茱蒂这个丫头如何?”
“茱蒂?”我喝完酒后耸耸肩,“其实我也不清楚,她不是你的徒弟吗?我和她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啊,反正就是挺漂亮的姑娘呗。”
“她的父亲和继母结婚以后,她就成了父母二人的累赘,有一天,恶毒的继母将她遗弃在森林里喂狼,幸好我当时路过,于是就收留了她,教她魔法。”
“我相信她的魔法天赋一定非常高超。”
“非也非也,她的天赋烂透了。她根本什么法术也学不会,所以我才只好让她练习我发明的奥瓦之眼,好给自己找一个不把她赶走的由头而已,她也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练习了好多年连一个也没有练成。”
“呃……”
“不过我发现茱蒂在和银铃姑娘交流过之后,对奥瓦之眼的操控能力有了显著的提高。你的那位银铃姑娘真的是一位魔法天才,她对魔力的理解要在我之上。说来也巧,我还听说过另一个叫银铃的姑娘,她与这位银铃姑娘很像,也是魔法方面的天才,她是前魔法学校的校长尤利西斯•斯凯洛德特的孙女。”
“哇~~噢~~!”我装傻充愣地叫了起来。
“嗯……埃唐代啦伯爵,如果小生要将茱蒂托付给你,让她服侍在你左右,你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咦??”我怀疑奥瓦是喝醉了。
“怎么,你是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我对美少女当然是来者不拒的。可是,你好端端的干嘛要……”
“呵呵,那是因为小生很快就要搬家了。我将在另一个隐秘的地方展开一段全新的隐居生活,我会建造新的象牙塔,我不希望到时候还看到茱蒂这个拖累。”
“搬、搬家?就是说你要离开这儿了?所以,到底为什么……??”
“小生在这一带已经初露头角,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登门拜访,求我来解决他们的疑难杂症。这对小生这种厌世的人来说可是一种煎熬啊,因此还是赶紧溜之大吉。”
“知道吗,你不但是一个不擅长打游戏的贤者,你也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贤者。”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奥瓦嗤嗤地笑了笑,说道:“原来就连少年人也能一眼看穿小生的谎言吗?看来小生果然已经与这个世界脱节太久,变得越来越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了!”轻叹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夜空。
一段短暂的安静,宁静的夜风带着秋天的寒气吹拂在我和他的脸上。
我感到十分惬意,可是奥瓦的脸色却逐渐紧绷。
“时光之轮只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奥瓦如此说道,就仿佛在吟诵一段忧郁的诗歌,“因缘让人类世界最精细的编织也显得像麻布一样粗糙,像缠成一团的乱线。然而有的时候,它也会在我们有所察觉之前,就为我们准备好所需要的东西。”
奥瓦说完就转身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我,好像他在看的并非我埃唐代啦•多拉埃姆,而是世界的真理、是世界本身,需要他仔细观察、细细琢磨。
不管怎样,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珠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现在的奥瓦也不像喝醉的样子。
我忽然想到,也许奥瓦从一开始就没有喝醉。
“埃唐代啦伯爵,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恒不灭的国度吗?”
我不明白他为何没头没脑地突然问我这个。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的头脑虽比不上大学士们那样聪明,但多少也读过一些书。不管是讲历史的书籍,还是小说和漫画,都经常在上演毁灭与新生。我的理解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不灭的人类文明,既然国家也是人类创造的,那么就不可能有永恒存在的国度。”
奥瓦又问:“那么一个国家存在多少岁月才算得上合理呢?”
我微微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轻轻地说道:“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人类乘船翱翔天际可以称作合理吗,就连三大主神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类一脚踢开,谁又能规定一个国家应该存在多少岁月,谁又能断定存在的长短是否合乎天理呢……?”
“但是如果有‘道标’指引的话,一个国家也许可以永远存在下去。”奥瓦淡淡地说。
我这次不再说话,只是困惑地盯着奥瓦。
夜风轻柔地吹拂起我的发丝,也拂起他的白发与胡须。
奥瓦说:“埃唐代啦伯爵,假如这世上存在道标,它总是在暗中指引着帝国,还有芸芸众生,乃至整个大陆的命运走向,那岂非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
什么?这老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不知为何,我听完他说的话以后,酒便瞬间醒了一半。我忽然感到这个秋夜好冷,非常非常冷。
“洛根的叛乱、‘掠夺者’的崛起、达林•恩格勒曼兹的阴谋,以及曾经发生过和将要发生的一切,或许它们都是通过道标的指引,才被导向了对帝国来说最好的结果也说不定啊……”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老头突然在喋喋不休些什么?
可是我的身体却已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而僵住了,我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回头,因为在我的背后,仿佛有一股汹涌的暗流在涌动着,暗到足以将我点滴不剩的完全吞噬……
“奥——”我声音沙哑,用力清了清嗓子后才说道:“奥瓦大师……我…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你说的‘道标’到底是指什么……?”
“就是指一些总是抓着你不放,你却怎么也甩不掉的很讨厌的东西啦。”
奥瓦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他大概是想缓解变得愈发凝重的气氛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莞尔一笑,说道:“抱歉啦,小生上了年纪,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连气氛都给破坏了,请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吧。来来来,我们接着喝酒。”
我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看着奥瓦为我的酒杯倒满啤酒,然后很认真地说:“虽然我还是搞不懂怎么回事,不过我喝酒可不是因为什么狗屁道标的指引。”
奥瓦哈哈大笑,就连两条花白的眉毛都充满了笑意:“埃唐代啦伯爵,咱们今晚不醉不休,一直喝到天亮为止!”